中午李东平到外面吃了午饭,回去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看见一个穿了一身军绿色衣服的男人在招工的牌子前徘徊,李东平走过去他也没注意,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李东平从他身边走过,快进楼道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带着小心,犹豫,浓重川普口音的声音,
“同志,你晓不晓得这个招工老板在那里”,
李东平回过头看见这个蓬头垢面,看不出年龄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你问我”,
李东平指了指自己,中年男人约带紧张的点点头,
“你是做什么的”,
李东平未答反问到,
“我是做木工的,刚刚从家里来,你看我车票还在这里,我们几个老乡一起来的,找了好久工作,都没找到,就是看这里写的要人,我就去找,那个上面的门关着,敲门也没人,同志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中年男人极力向李东平证明着自己的身份,李东平打量了一下他,
问到:“你做木工多久了”,
“二十几年了,我十六就学的手艺,做家具,做门,木工的活路我都会,泥瓦匠我也干过”,
中年男人没有嫌李东平多事,反而认真的介绍起自己来,
“你跟我来吧”,
李东平说完就上楼了,中年男人本还打算继续向李东平诉说自己手艺的精湛,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李东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里,中年男人反而踌躇不前了,在经过两三分钟的犹豫后,中年男人的手紧握成拳头,毅然的向幽暗的楼梯口走去,
当爬上三楼,看着那扇打开的门,中年男人在楼下聚集起的勇气一下子灰飞烟灭,他犹豫着是否进去,最后还是缓步的向门口靠近,当他挪在门口,看到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看书的李东平,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李东平了,
“老板”,
中年男人终于找到一个他觉得合适称谓,喏喏的说到,李东平抬起头,站了起来,向中年男人走去,
“师傅来了,进来坐,来喝杯水”,
李东平把中年男人请进屋,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他手里,面对李东平的热情,中年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师傅是川省那里人”,
李东平用闲聊的方式来消除中年男人的紧张,
“广领县的”,
“喔,那我们离的不远嘛,我也是川省的,普州市的,我们县到你那里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是嘛,你真是普州的”,
中年男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李东平,
“呵呵,这个还做什么假,我以前还到大桥镇去耍过,大桥镇和你们那里搭界,你去没去过”,
“大桥镇哦,我好几个亲戚就在那里,每年都要去几次”,
当李东平说出更多老家熟悉的地方,中年男人的隔阂慢慢的消失了,在这异地他乡,遇到一个离自己家有几十公里远的人,也是同乡人。
“师傅还没问你贵姓呢”,李东平给他发了一支烟到,
“免贵姓张,弓长张,大号张富勤,今年四十一了”,
张师傅好像很久没抽烟了,一支烟就没离过嘴,一口接一口,李东平见一支烟张师傅四五口就到了头,又递了一支给他,张师傅不好意思的接过来,用快燃尽的烟头,点燃了新的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
“张师傅,你现在住那里”,李东平问到,
“就那个什么名字不记得了,有一个破房子,我们几个就住那里,没多远,走路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你们一起有几个人”,
“有五个,三娃子和四娃子年纪小,进了玩具厂,我们三个本来是到工地上做的,他们楚北人欺负我们人少,和一个老乡打架,结果包工头偏心,工地上十几个川省的全部不要了,我们三个也被赶了出来,钱都没拿到,我们去找包工头要,还说我们惹事要报公安来抓我们,心太黑了,我们做了都快两个月了,结果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李东平默默的听着,九八年国企改革,无数人下岗,金融危机,加重经济负担,多少人流离失所,大环境如此,做好自己的事吧。
张师傅一行三人,两个木工,一个瓦匠,李东平给了张师傅五十块钱,他们已经饿了快一个星期,吃的都是市场上别人扔掉不要的烂菜,张师傅拿着李东平给的钱,浑身哆嗦,泪流满面,李东平把张师傅送走,
就找房东把隔壁房间租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八点李东平吃了早餐到公司,到了门口就看见三个人蹲在楼梯上,地上一地的烟头,
“老板来了”,
三个人站了起来,李东平把他们领进屋,三个人都是四十多岁,一个姓唐的年龄最大四十六,张师傅年龄最小,还有一个姓刘的四十四岁,看着三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生活的磨砺在他们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痕迹,各种交织的势力一次又一次对他们进行猛烈的敲打,把他们锻造的从骨子里都透出来的顺服,他们用忍耐给自己编织了一件护身服,躲过一次次最终的伤害。
“都坐把,来抽烟”,
李东平把烟给他们发上,
“昨天呢,时间太晚,加上人不齐,所以就没有具体的谈,不知道三位会不会室内的装修”,
李东平边递烟边问到,
“就是家装吧,看过一些,不过我们没做过,怎么办”,
刘师傅看看两人,有些紧张的答到,
“没做过,没关系,一通百通,我想家装应该没修房子难吧,当然我也不懂,不过没关系,不懂可以学,今天主要是谈你们工作的问题,你们愿不愿意来我这里工作”,
李东平问的,
“当然愿意,我们今天来就是来上班的,老板今天做什么”,张师傅迫不及待的说到,
“我这里开工和别的地方有一些不同,要签合同的,工作中照成了损失,你们是要赔偿的”,
三个人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板,我们那里有钱赔给你哟”,张师傅喏喏的说到,
“你们来了以后,我要找人来教你怎么开工,你们如果工作不负责,不认真,把事情搞砸了,我是要赔偿客户损失的,你们造成的错误,我来赔钱,没这个道理嘛,是不是”,
三个人听到这个解释,明显松了一口气,
“老板你放心,分给我们的工作,我们肯定做好”,唐师傅表态到,
“看你们的实际表现吧,我这里呢,底薪三百块,不包吃住,住宿我旁边有一个房间,你们要住,我每个月扣二十块”,
李东平继续说到,三个人面面相觑,张师傅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两人都看向唐师傅,唐师傅犹豫一会儿,语气坚定的说到:
“老板我们做”,
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李东平看看他们真的下定了决心,李东平才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这点工资,可能吃饭都不够,但我说过,我这里和你们在工地上是不同的,你们在工地上干一天有一天的钱,我这里你一个月一天不开工,还是有三百块,其实三百就是给你们吃饭的,你们想赚钱还要靠开工,每完一个工,你们是有钱拿的,具体多少,我们到时候再谈,你们现在主要的把技术搞起来,你们学技术,我去跑定单,我这么说你们明不明白”,
李东平慢慢的把他的想法说完,三个人又重新恢复了轻松的表情,李东平最后又详细的给他们说了一遍,三个人看完合同,痛快的签了字。这样李东平的装修公司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李东平开着车带着他们三个到一些楼盘看装修效果,在一些装修的楼盘找到一些装修工人花钱让他们带着唐师傅三个开工偷师,三个人跟着开了半个月工,就学的七七八八了,毕竟有底子在,一通百通,有些一看就会,三个人越学越有劲,终于在二十三天以后,三个人都表示可以独立操作了,
李东平不放心,买来材料让他们把公司给装修一下,三个人磕磕碰碰的搞了半个月,李东平则印宣传单,买服装,把他面包车也印上公司的名,
找到一个叫富丽花园的楼盘,摆了张桌子,搞开业半价大促销,第一天就有一对年轻夫妇来咨询,
“老板,你这个是不是真的”,
“你们好,我们公司是正规的装修公司,师傅都是有十年以上的从业经验,所有材料都是从厂家直接进购,而且合同上我们也规定,达不到合同规定条款,我们全额退款,本次活动为期十五天”,
李东平一边把宣传单递给他们,一边装腔作势的说到,
夫妻俩最终没能抵挡住占便宜的诱惑,把他们新房交给了李东平装修,选了一个三万七千元打折后一万八千五的装修方案,夫妻俩在仔细的逐条看过合同后,签了字,约定先期支付一半装修款,尾款验收合格再付,
李东平送走客户,就马上安排开工,三个师傅第一次开工非常谨慎,把每一个细节都落实后,才动工,
李东平到建材市场联系材料,都是选三个师傅都确认过的,合格的材料,李东平不放心的还多方打探,二次确认,才敢放心的用,三个师傅开工,李东平则在一旁默默的观察,不时用笔写一下,他要规范他们的开工流程,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须一步一步的来,
规矩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李东平开饭店以后领悟到的。第一单生意,用了二十一天,九八年的装修还没有那么复杂,
李东平和三个师傅回到公司对这次工作进行评估,找问题,谈改进,怎么规划流程,并且把流程固定下来,以后开工必须按照流程一步步的来,在闭门思过一天后,
李东平再次开始搞促销,在征的第一单客户的同意后,李东平把有意进一步了解的客户,带到装修好的房子参观,以增强客户的信心,一次就接了三单,
李东平又开始马不停蹄的招人,这次李东平没有在公司守株待兔的等人来面试,而是直接到人力市场,也没有技术要求,只要老实肯干,底薪六百,有提成,这次主要是找学徒,底薪高一些,提成少一些,而三个师傅则是底薪低,提成高,
最后一共找了十二个人,两个业务,十个学徒,除了唐师傅带四个,其他一人带三个,李东平则没有去搞促销了,两个业务员,一人一个楼盘,李东平主要负责后勤,材料的供应,协调几个师傅错开施工,带着一大半新人开工,进度变得缓慢,
李东平在辞退两个师傅反应偷懒的人后,又招了一个,这样三个师傅带三个徒弟,李东平同三个师傅多次就怎么让学徒工更好更快开展工作,反复协商,最后定下一个新人培训流程,以便让学徒工尽快成长起来。
时间就这么在忙碌中一点一滴的流逝,三个师傅第一个月提成拿了两千多,刘师傅最高,两千七,唐师傅最低两千二,张师傅拿了两千五,刘师傅最高是因为他徒弟成长快,师徒协力,比另外两个组多完成订单,学徒工的提成平均八百上下。
李东平的装修公司第一个月收入四十六万,转眼他就把这钱花了出去,给员工租宿舍,买了两台车,公司重新租了房子,是一栋民居,有三层,房子有七成新,租金十一万,李东平还开的那个面包车,公司买了一个小货车,一个面包车都是二手车,花了九万多,公司招了一个文员,一个会计,和一个采购,
还有一个经理,新来的经理是徽省人,三十六岁,以前在地方上的国企工作,后来下海经商,生意失败,南下打工,叫刘万强,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