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小巷中,腐烂的动物尸体在斑驳的墙角发出恶臭。小巷中流淌着泛着白沫的污水,青色蓝色的漂浮物淤积在污水中。
这是一条很常见的小巷,在这座城市中光辉靓丽的街道到处都是,但狭长污秽的小巷也并不少多少。
这条小巷当地人叫长街,这里收纳着所有被人认为黑暗的东西,它的左边是迷人的宏伟的城市,就算是黑夜都是灯红酒绿的夜晚,高楼,长街,美味的食物,漂亮的女人,街道上没有乞丐,没有乞讨,宛若一个理想中的美丽城市。
而这条长街的右边则是低矮的房屋,或者不能用房屋来形容这片建筑,这些房屋只是各种木板或者垃圾随意堆积起来的可以遮蔽的地方,一眼望去,就像是在看地震过后的废墟一般,板屋门前坐着饥饿的女人,抱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孩子双眼无神的看向街的对岸,那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那里不会有饥饿,也不会有痛苦,但她和她的孩子看不到了。
女人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掌缓缓抚摸着孩子身上的肋骨,一根,两根,她就这么数着,她怕饥饿吞噬了她的大脑。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死了不是更好吗?
“孩子回到了主的怀抱,善!”
突然有一道温暖的声音传到女人的耳中,宛若一捧清泉,一碗阳光,将她干涸的心灵浇灌。
女人无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她僵硬的转过头看去。
来者是一个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面目和善,双手合十,虽然穿着得体,但从他瘦削的脸庞却也能看出他们是同类人,都是受苦的世人。
“那里不会有饥饿,有温暖得体的衣服,还会有良好的教育,主的光辉荣耀则会降临在孩子的身上。”教士微垂着眼帘,说不出悲喜,但言语间都是人间的善。
“真的吗?那里真的那么美好吗?主真的在吗?”女人干涸的眼睛中流出了眼泪,声音沙哑的问着教士。
“你看!”教士伸出手,一团洁白光芒闪过,一个面包出现在手上。
“这是。。。”女人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面包,然后用手将面包撕成一小片,放进嘴里,用微少的唾液将混合着面包缓缓咀嚼着,随后吐在手中,用两根干柴般的手指夹起来,轻轻的放进怀里孩子的口中。
“啪啦——”
面包糜从孩子嘴中掉落下来,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死了啊,那里应该不会饥饿吧。”女人无力的垂下胳膊,然后将剩余的面包轻轻的放在教士手中。
教士平静的看着女人做的一切,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他只觉得这是一种没有意义的挣扎。
“为什么人生下来就要痛苦的活着。”
“今生遭受的苦难,来生则会美满。”
“为什么人生来就不平等。”
“肉体只是皮囊,灵魂是过客。”
“灵魂吗?大人是魂教的?”女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
“在那边,有一座小的教堂,你可以去那边每天领一些粥,薄汤少米却也能减少些饥饿,主亦怜悯。”
教士用手摇摇指向一片低矮的板房后那个用黑色的岩石堆砌的教堂。
“不必了,我想主是存在的,如果主怜悯世人,请赐给我一把刀。”女人眼睛浮起一丝黄色的温柔的光。
“我想去陪孩子去拜见主,他一个人会害怕的,我不想惊扰了主。”
教士沉默了,他看着女人眼睛中那份柔和的光,他迷惘了。
片刻,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女人接过刀,放在双手之间,双手合十。
“谢谢主!”
说罢,抬起刀轻柔的划过瘦削的脖颈,一道血痕缓缓浮现,女人将染着鲜血的刀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血液从血痕中缓缓流淌,缓慢无力,每一刻都是痛苦的宣泄,都是罪的放肆。
半晌,教士闭上了眼睛,轻轻的抚摸着女人的头,感受着如干草一般的头发在他手掌的触感,感觉她冰冷的体温。
就这样女人抱着早已死去多时的孩子一起去见主了。
“人生苦与难,如是见天堂,今生问来世,轮回见苦长。”
教士转过身,将手中两颗细小的石子收进怀中,眼睛充满着疾苦看着眼前的废墟,随后便轻轻的抬起脚,向远方走去。
“终有一天,河水里流着蜂蜜,脚下的石头变成面包,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清香,世人没有嫉妒,和谐的坐在一起,那里没有贫困,战争,灾难。一切都是人心中最美好的地方,那便是新的天堂。”
萧瑟走到垃圾街,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平民窟随口说道:
“没想到这里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二郎背着玉天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街道对面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两个人像是死了很久了,空气中散发着尸体的恶臭,苍蝇蚊子在尸体周围盘桓。二郎没有说话缓缓将头掰了回来,这种场景他看到的太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没有人管吗?”萧瑟问道,很显然是指腐烂的尸体。
“不用,到了晚上自然会有收拾的,要么被流浪的疯狗吃掉,要么就是被寒城的殡仪馆拣去。”二郎回答道。
“寒城?”萧瑟奇怪的问道。大散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变成什么样他还是要问问当地人。
“嗯,就在前些年,新来的城主将城市划分成了三片,最左面的富人区叫做蓉城,里面住的都是贵族和高级魂师。中间的城市居住着普通的居民和魂师叫做寒城,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店铺,自然也会有收尸体的殡仪馆。而最左边就是这片废墟般的贫民窟则是一直没有改变的地方——废土。”
二郎边走边解释道。
“真是地狱啊。”萧瑟将目光从死去的尸体上收回来。
“地下那间酒馆没被拆了?”萧瑟突然问道。
“谁敢!”二郎淡淡的说道。
“说的也是,如果这条街上的某种东西不存在了,大散关可能会变的很糟糕。”萧瑟若有所思的说道。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间,他们走到了一个漆黑的地门前,一条深邃的甬道笔直的插进污秽的街道地下。
萧瑟楞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记忆,随后便走了进去。
甬道中并没有灯光,头顶还滴落着潮湿阴暗的水滴。脚下很滑,似乎长满了苔藓,还有各种黑暗中的蠕虫和老鼠。
三人越走越深,像是进入到地底。空气中死一般的宁静,耳旁响彻着从远处洞口传来的风声。
渐渐的,突然有一阵喧哗声传来,叫骂声,抢夺声,娇喘声,此起彼伏。远处逐渐浮现一处亮光。
随着众人逼近,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地下酒馆里摆满了桌子,人们站在桌子前品尝着美酒,随着台上表演的音乐晃动着肢体。地下的中间是一处高台,此时上面站着一排妖娆的美女穿着高跟鞋和黑丝袜,手中拿着拐杖,伴随着音乐扭动着丰腴的身体。台下不时传来几声口哨声,叫骂声。
地下酒馆的边上是长长的吧台,环绕着酒馆围了一圈,吧台上面是二楼的包间,从上面也能看清楚台上的表演,相比那些散桌,包间更为华丽,桌面上也摆满了珍贵的瓜果和昂贵的酒。
“前辈是随我去见大人还是。。。”二郎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舒了一口气,看向萧瑟问道。
“不了,你带着小鬼去就行。我在这里等你,你家大人并不怎么喜欢我,万一见了我心里起了杀心,把小鬼弄死了,我倒是得不偿失。”
萧瑟淡淡的说道,似乎并不把身边的危机放在心里,随后他走到吧台前坐了下来。
“我在这等她。”
二郎掬了一躬,背起玉天星转身走向吧台后面的长廊。
二郎知道萧瑟口中的她是指谁,那个名字是这个城市中很多人都不愿意提起的梦魇。
二郎走后,萧瑟坐在吧台的长椅上,随后依靠在吧台边缘,看着高台上妖娆的女人。然后抬起手向身后走来的人打了一声招呼。
“小哥给我来一杯酒。”
来者身上穿着一身侍从的服饰,身上是得体的黑色西服,笔直画着竖线的裤子,脚下的皮鞋锃亮泛着白光。
侍者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放在胸前,微微鞠躬。
“这位客官很眼熟啊。”
侍者轻轻的开口说道,声音得体,令人愉悦,动作也令人舒服。
萧瑟抬起左腿放在右腿上,然后将手搭在吧台上,手里拿起来前一个客人喝剩下的酒杯晃了起来。眼神斜撇着侍者。
“这不是白鸽总管吗?怎么当起服务员了?”萧瑟冷漠的说道,从字面上看只是多年不见的朋友打招呼,但从语气上却听不到一丝感情。
“调酒师和服务员都去睡觉了,毕竟现在还是白天,他们累了一晚上该歇歇了。”白鸽总管轻轻的笑了笑,礼貌的回答道。
“哦?现在不是挺热闹吗?”
萧瑟看着酒馆里人群,还有耳边温柔的音乐若有所指。
“都是些老顾客,他们不愿意走,我们也不能赶他们。既然付了钱,姑娘们还是很愿意跳上一场的。”白鸽看着台上逐渐走下台的一排女人笑了笑。
“萧大当家的这次来小店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过来喝一杯酒吧。”
白鸽转过头眯起眼睛,淡淡的说道。
“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还是老样子给我倒一杯吧。”
萧瑟眼睛环视着平静下来的酒馆,随后台上又走上来一些女人,但不是先前那些。
“生命之水?”
“对。”
“萧大当家的品味还是和当年一样那。”说罢白鸽走到吧台后面,从酒柜上拿下一瓶青色的酒瓶,将瓶塞拔开,然后从吧台上拿起酒嘴套在瓶口处。将酒放在一边。
然后白鸽蹲下身从身后拿出一个方杯。
“冰的?”
“可以!”
白鸽听到萧瑟回答后,拿起镊子从冰箱中架起两块冰放在方杯中,然后拿起酒缓缓顺着冰块的棱角倒下去。
直到酒液蔓延到酒杯的三分之一,白鸽才将酒立起来。
“萧大当家的,你的生命之水。酒是正宗的伏特加,冰是从极北之地挖采的寒冰,没有丝毫杂质。”
白鸽将一杯清澈的酒推到萧瑟面前,恭敬的说道。
萧瑟转过身,举起泛着白霜的酒杯,仔细看着酒液中滚动的冰块,然后抬起头一饮而尽。
“呼——”
入口是一阵冰凉,宛若身处在风雪之中,脚下被冰河淹没,眼前尽是冰雪,心底宛若深渊。下一刻突然冰雪的世界裂开了,从冰层深处涌出无穷的岩浆,烈火焚烧着雪原,天空的飘雪被融化成白雾。当热气与寒气对流交加,一股风暴席卷了萧瑟的身体。
“还是那种感觉。”萧瑟突出一口酒气,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在吧台上。
“再来一杯吧。”白鸽又从冰箱中取出两块冰放进杯中,然后又倒进三分之一的伏特加。
“这杯就说说吧,你来的故事,毕竟好酒还要有好的故事才对。”白鸽将酒杯轻轻推向萧瑟,笑着说道。
这次萧瑟没有拒绝,而是用手指摇晃着酒杯,将这一路的事情告诉了白鸽,但大多是遇见二郎的事情。
半晌。
“十二吗?”白鸽思索了片刻,手指轻轻的扣在吧台上,在喧杂的环境中却如此刺耳。
突然萧瑟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从怀里掏出一块骨头拍在吧台上。
“咕噜——”
酒吧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咽唾沫的声音,全都是贪婪和欲望。
“想死了是不是。”白鸽皱了皱眉头厉声喊道。
下一刻酒馆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让萧大当家的见笑了,我说这些年怎么没看见他,原来是去找魂骨了。”白鸽突然笑了。
“那这块魂骨萧大当家的想怎么处理。”
“物归原主。”萧瑟抿了一口酒说道。
白鸽疑惑的看着他,脸上有些凝重。
“当酒费和医药费了,最重要的是帮我照顾一下那个小鬼。”萧瑟淡淡的说道。
“什么意思。”白鸽手中转动着魂骨问道。
“这两个月要在你们这里呆着了。”
“哦?是把这里当酒店了吗?”白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这件事我并不能做主。”白鸽回答道。
“她会同意的。”萧瑟抿了口酒,意味深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