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紧紧抱着戴云只剩了一半的上身，缓缓坐了下来，他目光呆滞，眼眶通红，他想大哭一场，但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
“都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笑话啊。”
萧瑟嗓子像是卡住了一颗鱼刺，怎么咽也咽不下去，声音沙哑，带着血。
戴云的下巴放在萧瑟肩膀上，带着萧瑟看不见的慈祥永远的睡去了。
萧瑟伸出手，缓缓放在戴云白发上，粘稠的鲜血在银白色的头发上画出一道血痕。
“当初你也是这么抚摸我的头，样子威严却格外温柔。”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的心是不是寒冷如铁石一般，现在看来你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会愤怒，会嫉妒，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你不是坏人啊，只是个可怜的人。”
深夜，萧瑟点燃一把火，将有关于戴云的一切都烧干净了，没有任何痕迹，就连墓碑他也没有留下。
萧瑟看着那团炽热的火焰，就像很多年前那场烧光了有关他一切的火焰。萧瑟无法去形容现在的心情，放松也有，压抑也有，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
他追逐了人生三十多年的真相，原来也只是一场闹剧，萧瑟盘坐在地上，火焰舔舐着他的脸庞。
“大仇。。。得报。。。了吗？”萧瑟眼睛中倒映着滔天的火焰，原本他以为他只是从火焰中走出的复仇之魂。
但现在烧光了，只剩下漆黑的木炭，没有一丝温度，腐朽，灰败。
一滴冰冷的水滴突然落在萧瑟脸上，带着一丝冰凉，寒冷了整个身心。
萧瑟抬起头来，看着昏暗的夜空，这一夜月牙隐藏在乌云背后，没有一丝光。
他仰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着更多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张着嘴，喉咙轻轻滚动着。
“咕噜——”
一滴冰冷的雨水被他咽进肺腑。
“哈哈哈哈——”萧瑟笑了起来，他用力的笑着，脸上坚硬的线条被他生生撕裂，他用力的张着嘴，他肆意的大笑着。
萧瑟盘坐在地上，双手用力张开，此时雨越下越大，淋湿了他的衣裳，丝丝缕缕的头发粘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哈哈哈哈——”
他还在笑，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肆意的笑着，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在雨水中弄花了杂乱的脸庞。
近处，那团炽热的火焰在雨中渐渐熄灭，冒着几缕青烟，大雨伴随着萧瑟的笑声越下越大，火焰却逐渐熄灭，然后露出半截焦黑的尸体，还有一堆黑色的炭块。
这些景象就像是遥远的记忆中，那个灰色的景象。
“哈哈哈哈——”
萧瑟他寻思着以后也不会再笑了吧，今天晚上他笑的是真痛快，他觉得一切都那么好笑，他把人生中所有好笑的都笑完了。
血液混合着雨水从眼眶中渗出，在脸上晕开了一朵妖艳的花儿。
“哗啦啦——”
雨越下越大，萧瑟终于躺了下来，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那颗满是伤痕的心。他偏过头看着黑色的木炭里那半截焦尸，眼眶漆黑宛若深渊的恶魔，猩红的肌肉从焦脆的皮肤下露出来，身体下血液混合着雨水形成一个小水池。
萧瑟侧着头，流着红色的泪水，天地之间，黑白二色，雨水泛着红色从漆黑的天空落下。
那是他一生无法忘却的梦魇。
“这就是报应。。。”从这一刻，萧瑟的面容变成了刺骨的深寒。
远处天空逐渐变成了一抹粉红色，然后一圈圈桔红色的光晕倒映在洁白的雪山之上，月牙在西方的半空中月隐若现，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呼——”
萧瑟吐出一口寒气，然后怔怔的看着眼前熄灭的火堆，这些天来，这是第一次火堆熄灭了，即使他为雨天心疗伤时没有去管的火堆，但回来的胖子却又给点上了。
火堆熄灭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是众人受点凉，但对于众人的体质，即使是最弱的玉天星也不至于会生病感冒。
但现在，萧瑟看着浸泡在寒霜中冰冷漆黑的木炭，黑色的灰烬在冰冷的空气下混合成泥土的恶心样子。
他想起来过去很多令他刻骨铭心的事情。
“醒醒，小鬼。”萧瑟抽出一根冻得和石头一般的木炭，朝着玉天星扔了过去。
“刷——”
闭着眼睛的玉天星头轻轻一歪，一股寒风吹散了他额头几缕带着白霜的发丝。
“大叔——大清早的就要折磨我啊。”
玉天星扭了扭脖子，然后抻了抻胳膊，懒洋洋喊道。
“咦——”
“怎么这么冷！”玉天星站起身，突然感觉一股寒风顺着裤腿钻到了胸膛，他赶忙抱紧胳膊，哆哆嗦嗦的抱怨道。
“大叔，火堆怎么灭了！”玉天星惊讶的看着熄灭的火堆，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从他遇见萧瑟那天，就觉得这个人很古怪，一天到晚守着火堆，即使是睡着了也会不时扔几根木柴，而如今它居然灭了。
玉天星从来没有这么惊讶过。
萧瑟冷冷撇过一道寒芒，紧紧的抿着嘴唇，坚硬的面庞宛若一颗散着寒气的寒冰。
玉天星一瞬间收起了古怪的眼神，尊敬的看着萧瑟，丝毫不敢造次。
“去小屋里换身衣服，在柜子里找，那是唐婉给你留下来的，穿好了我们就走。”
萧瑟嘱咐完，便没有再理玉天星，而是静静的看着熄灭的火堆。
玉天星听到萧瑟的话后，眼睛中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此时他既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落寞，而是平淡的转过身，走向小屋里。
萧瑟听到耳旁响起的拉门声，眼角跳了跳。
“快了，再等等。。。”
萧瑟小声的呢喃着。
小屋里玉天星平静的站在柜子前，他先是环视了一遍小屋里的摆设，一张木床，一张长桌，一个柜子，还有一个木桶。
此时木桶中还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只是因为天气太冷，没有散出过多的意味。木床却也不像是床的样子，仅仅是一块木头切成，上面既没有被子，也没有铺的任何东西，桌子上摆放着些许残留的药草，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那些是婉儿姐的东西，萧瑟曾嘱咐过他不要乱动。
他收回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漆黑的柜子，然后伸出双手缓缓拉开。
“嘎吱——”
声音中有一股尘土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开启过。
柜子中简简单单几件衣物映入他的眼中，这几件应该是唐婉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首饰还有漂亮的衣服，只是两件黑的，两件白的外衣。在柜子最下面的一格，玉天心伸手取出了那件厚厚的衣裳。
衣裳被叠放整齐，还有裤子，鞋子。衣服是白色的，比其他衣物要厚一些，中间像是缝进去了保暖的棉花，他的手放在衣服上也能感觉到温暖，他抻开有些小巧，臃肿的衣服，仔细的打量着。
玉天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把衣服抱在胸前，然后认真的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赶忙脱下衣服，然后一股寒冷的空气紧紧贴在他赤裸的身上。
玉天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又重新平静了下来，这次他没有哭鼻子，他用力的忍着，然后用一种思念的眼睛看着这件衣服。
随后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嘎吱——”
萧瑟和胖子坐在熄灭的火堆旁，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去。
玉天星穿着白色的棉衣，脚上套着厚厚的靴子，看到二人的眼光，低下了头略微有些羞涩，无可适从。
“走吧——”
萧瑟站起身，向丛林边缘走去，此时朝阳已经升起，一缕金黄色的阳光穿透寒冷的空气，将萧瑟的影子拉的细长。
“胖哥，你那。”
玉天星转过头看着正趴在地上点火的胖子开口问道。
“我？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我在这里等你和老大回来。”
胖子抬起头手中一团黄光闪过，两根鸡腿浮现在手中。
“吃点东西再走吧，要走很长时间，你还小，会撑不住的。”
玉天星看着一脸憨厚的胖子，伸手接了过来。
“而且，如果影子他们回来了，看到没有人，会怎么想？我还是老老实实等他们回来吧。”
玉天星将鸡腿塞到嘴里，认真的看着又开始忙碌的胖子。
胖子将五六根木头堆在一起，然后从自己的衣服里抽出几缕棉花团成一团塞到木头中间，然后拿着两块石头，趴着地上，用力的摩擦着。
不一时，棉絮上冒起了黑色的烟，胖子赶忙扔下石头，双手护在火星的两旁，小心翼翼的吹着气，不一会儿，木柴上便燃起了火焰。
玉天星看的出神了，似乎忘记了在前面呼唤他的萧瑟。
“在干什么呢？赶紧跟上来！”
萧瑟走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在某些地方的二月都已经是草长莺飞，玉龙山上依旧是这么的寒冷。
萧瑟回过头看着正出神的玉天星冰冷的吐出一口白色的寒气。
“快点！”
“哦哦，来了！”玉天星跑到萧瑟身后，跟了上去。
“我只是看着你不小心弄灭的火堆又被胖哥点着了。”
“与你何干？”
“确实没啥关系，但我也冻了一晚上啊。”
“阿秋——”
说着玉天星弯着腰打了个喷嚏，后背哆嗦了一下。
随后醒了醒鼻子看着走远的萧瑟，又快步跟了上去。
胖子坐在火堆旁，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一大一小，在晴朗的清晨，略微有些寒冷的阳光下渐行渐远。
随后他憨厚的笑出了声。
“灰烬下掩藏着愤怒的火焰
悲伤的冰雪淹没了前路
怎么能说没有路了
路在脚下
顺着黄金之路
那就是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