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贤之所以一心寻死,是因为卫斓背叛了他。
秦漠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当年,秦贤在撞破卫斓与别的男人有染后,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为了卫斓,他气死生父秦德,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却换来这般结果。他本想为了两个孩子就此隐忍,只要卫斓回心转意与那男人断了来往,然而卫斓不仅不珍惜,还残忍地告诉秦贤,他疼了七年的女儿并不是他所亲生,秦贤在崩溃与怒火之下险些掐死卫斓。耳边听到秦漠苦苦哀求,秦贤才保留一丝理智,让卫斓带着女儿滚蛋。
秦漠说他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带着妹妹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个夜晚。也在那个夜晚,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他没有妈妈,也没有妹妹。
这个秘密,秦漠只说给展翊一个人听,所以基于保密原则,展翊不能跟秦木蓉说。
好在接下来秦木蓉并没有问他,如若她问起,他还真不知该作何回答,不能告诉她事实,又不能欺骗她说不知道。
所以在看了秦木蓉那一眼后,他将目光挪回到前方,只是眼眸之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躲避与歉疚。
秦木蓉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想起秦漠,她语气有些凄婉地说:“有时候想想,秦漠哥比我可怜多了,虽然我没有了父母,但我还有爷爷,一日三餐善温,四间瓦房避身,可秦漠哥却什么都没有,他在我家住的那六年更是受尽委屈,也不知他逃跑以后,在外面流浪了多久,遭了多少的罪才遇上慕容院长。”
展翊沉默了一下,随后说:“最可怜的应该是我。”
秦木蓉瞬时扭头看他,一脸不解。
展翊说:“你知道吗?木蓉。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还有亲人可以拜祭。”既然不能透露秦漠的秘密,那就说一个他的秘密吧,连秦漠都不知道的秘密。
在秦木蓉眸中疑惑加深时,他继续说:“我曾经说自己父母双亡是假的,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如今是健在还是早已去世,我都不知道。”
秦木蓉猛然心一揪,难怪他在下山途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怪他在溪水边会一反常态失了神,原来他的身世,竟是这般可怜。
展翊平淡地说着:“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流浪,睡过桥底,捡过垃圾,跟野狗抢过泔水桶里的馊馒头。好几次徘徊在不是冻死就是饿死的边缘。在一个冬天里险些冻死去见阎王爷时,被一个好心人发现救了我,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上,那一刻心中非常惶恐,那是我第一次睡在床上,还有温暖的被窝。”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不是惊喜,是惶恐,好像梦寐以求的事突然实现了的难以置信。后来好心人把我送到孤儿院,许是我运气好,过了几天温暖日子后,有人愿意收养我,院长为了让领养我的人不用担心将来亲生父母找上门,于是在我的档案资料里写了父母双亡。”
“我不喜欢领养我的人,所以在领养人接我走的头一天,逃离了孤儿院。我一直觉得我不可能父母双亡,我要找到他们,问一问他们,怎么忍心让我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年。”
“离开孤儿院后,我继续流浪,三餐不知温饱,一直到十八岁那年,我遇上了指导员,因为帮着警察追了小偷三条街,他看我体能善可,就问我愿不愿意当兵,我问他,当兵可以吃饱饭吗?他说可以,于是我就当兵去了。”
“可我没想到,到了部队,吃饱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被一脚接连一脚地踹进刺骨水塘里,被沙袋砸到半边脸浮肿,高烧不退还要起来正常训练。我觉得流浪那么多年所受的苦,都没有在部队新兵连那两个月所遭的罪多。那会我恨死把我骗进部队的指导员,多少次半夜惊醒都有逃跑的念头,但最终,在一班生死兄弟的陪伴下我咬牙坚持下来了。”
“八年的军旅生涯,逼我学会了坚强,教会了我倔强不服输,如今想想,还是挺感谢指导员的,若没有他骗我入伍,我也不会认识秦漠,认识一群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更不会有我今天的成就。”
“我至今记得指导员说的那句话,从军既是奉天,奉天之人,必须服从命令,号令风行,没有自己的选择,只有这样,敌人在你面前才会软弱屈服。如不这样,你就得为自己的任何一个不负责任付出沉重的代价。”
展翊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么多年,其实他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也早已把那些不幸和坎坷看淡。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这些话语却如同一个惊雷,炸在了秦木蓉内心深处,让她猛的感到心头剧痛无比。
她看过新闻纪实里特种部队战士们训练的场面,他们面临的种种,比魔鬼还要残忍。在那里没有累了、倦了、乏了、疼了、困了、病了、受不了了,统统没有!
虽然知道那种苦,但无法感同身受。可让秦木蓉更觉心疼的,是他在入伍前的那些磨难。秦木蓉此刻胸腔被什么堵的满满的,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怎么去说,她不善表达,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可以做点什么,她只能看着展翊,沉默着,沉默着……
踩了一脚油门,展翊本来毫不在意的神情突然有了一丝欣慰与感激,他说:“现在想想,还好去当兵了,如果不当兵,就不会认识秦漠,不认识秦漠,就不会跟他来江城,不来江城,就永远不会遇上你。”
眸子满是深情的看了秦木蓉一眼,他说,“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事,是今生可以遇见你。如果说老天爷让我遭那么多的罪是为了可以遇上你,那我觉得一切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我愿化生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比起这个,我已经算是幸运多了。”
说着,他眉眼不自觉带笑,眸中的柔情多了幸福的味道。
秦木蓉鼻子一酸,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就跟齐佑琪歌中唱的那样,她想和他看庭前花开花落青丝到老,想和他坐在树下摇着扇子身边儿孙围膝绕!
可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她说:“翊哥,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展翊带笑的眉眼一僵,下意识的松了一下油门,缓缓的,眸子里像是进了东西,有些许水雾。
没有看秦木蓉,他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坚定无比。
秦木蓉的眼里也有了泪,她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看着看着,唇角微扬了一抹笑。
途中两人再无一言。
三个小时后,回到江城。
停好车子,展翊绕过车身要去抱秦木蓉上楼。
秦木蓉有些扭捏地说:“我自己走上去就行了。万一有人撞见,影响不好。或者你先上楼,从鞋柜里帮我拿双鞋下来好不好?”
在木蓉镇只是简短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抱就抱了,这停车场到电梯可是不算近,加上电梯上升途中有邻居搭乘,让他们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展翊轻笑道:“当然不好!你不要管别人会怎么看,你就说你愿不愿意我抱你上去。再说了,我抱我老婆,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见秦木蓉还在犹豫,他带着一些无辜委屈地说,“前脚还说一辈子不分开的,转眼就嫌弃我了?”
秦木蓉瞬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娇羞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我只是——”只是什么,她说不出来,没办法,她只好慢慢的,慢慢的伸手攀上他的脖子,让他抱着自己上楼。
停车场里开进来辆车,秦木蓉立即将自己的脸深埋在展翊怀里,觉得不够,又拿一手遮挡着。
展翊见她这样,忍不住胸膛重重的起伏震动,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秦木蓉更觉羞涩了,怕他的笑声招揽来人的关注,轻捶了他胸口一拳,威胁说:“不许笑!我们快走!”
展翊浅笑道:“你说你在怕什么?老公抱老婆,天经地义。又不是在别的男人怀里。”
话虽如此,但秦木蓉始终是个情感方面容易保守害羞的人,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她催促着展翊赶紧走。
展翊笑意一直未敛,朝电梯走去。
进了电梯,他将秦木蓉往怀里掂了掂,腾出手摁楼层。
他们住在顶楼37层,带着二十来平的阳台。当初买房的时候,是为了让秦木蓉能看见整个江城的风景,还有着木蓉镇老房子独有小院的回忆。
展翊在秦漠居住的别墅区,也有房子。他管自己的别墅叫秦家大院,顾名思义,秦木蓉家的大院。只是离秦木蓉上班的医院偏远,所以他在医院附近给秦木蓉又买了套房。
电梯一路直达,中途没有人,秦木蓉暗松了口气。
刚到门口,秦木蓉就挣扎了一下要从展翊怀里下来。
展翊了解她什么意思,遂了她的意,动作温柔地放下她。
进了门,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递给展翊时,正瞧见展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
来回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又跟着她爬山祭拜,都没怎么休息。
心头有了一丝心疼,她半蹲下身子,将拖鞋往展翊脚边一放,说:“翊哥,你先回房睡会吧。”
展翊的确是累了,点了点头,换上拖鞋后往自己房间走去,进门时,他突然扭过头来,叫秦木蓉:“木蓉!”
秦木蓉刚走到厨房,准备倒水喝,听他叫她,答了一声:“嗯?”
展翊突然眼眸里带了一抹坏笑,说:“我们一起休息吧!”
秦木蓉神情僵了一下,似是有些慌乱,倒水的手跟着一顿,险些洒了一地。
她稳住自己的手,没有回答,端了杯子喝水,一不下心烫了舌头。
疼的她抽了一丝凉气。
展翊紧忙过去,神情带着自责,明知道她还没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他不该逗她。他为自己的话语做了个让她能接受并放松下来的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今晚要值夜班,也先回屋休息会。”随后满眸子心疼地说,“怎么样?疼不疼?让我看看。”
秦木蓉也不知怎么的,真的伸了舌头给他看。
看着她舌尖微红,展翊突然有点幼稚地朝她舌头吹了吹。
秦木蓉瞬时整个身子不由抑制地一颤,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来自展翊朝她呼出的每一口气息,这些气息让她浑身像触了电一般酥麻。
而展翊也是如此,他也发觉自己的“不对劲”,心里像是被什么撩拨了一下,有些发痒。
他直视上秦木蓉的眼神、秦木蓉的鼻子、秦木蓉的红唇。
他很想捧住了她的脸,很想亲一亲她的唇,只是他又担心她会害怕,于是,他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紧捏成了拳头放在身后。
然而,他控制住自己的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咽了一下口水,他有些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问着:“木蓉,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听不到秦木蓉回答,他明白了什么意思,让自己后退了一步,用力抿了一下唇,然后轻松地一笑,换了话题,说:“喝了水就回屋休息吧。”
只是说完,他自己先转了身,他怕再不走,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想狠狠将她揉进心房的那股欲望。
然而刚迈出步子,秦木蓉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过头来,看秦木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