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滨海酒店,通过服务前台,陈言送姑娘回了房间,背后前台的女服务员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一路搀扶,姑娘虽然不足百斤,但罪得一塌糊涂,把全身挂在陈言身上,把陈言累得够呛。
躺在软软的大床上,陈言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晚上,轻柔的海风轻轻地吹,陈言有些高兴,因为他偷看了她的身份证,名叫何红雪,才19岁,他感到二者的距离近了不少。但片刻,他又想起羊城的麻烦事情,假期过后,是不是一切又回到最初?在迷思中,陈言陷入了梦乡。
梦中,陈言梦见和女友举办婚礼,台下有阿鬼、阿鬼老婆,也有很多陌生人,场面相当宏大。在交换戒指那一刻,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了一个中年陌生男子,肥头大耳,但中年男子盛气临人,有名牌加身,一身西服穿得发亮,他自信地走过台前,强行挽起女友的手,淡淡告诉台下的嘉宾,这个婚礼结不成了。
陈言努力想记住中年男子的脸,但总是看不清,恍惚中只觉得有些熟悉,他既像女友的上司,又像女友的客户。女友跟陈言说对不起,陈言感到了心疼,一种复仇的血性充实了他的眼睛,他准备付出行动,讨回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但正在他准备动手时,他却醒了。
身体很冰凉,是空调忘了调高,冻着了。陈言清楚这只是梦,但他也明白,在心底,我还是有一丝焦虑,担心着他和女友的未来。究竟是什么阻碍了他们,还是仅仅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陈言迷惑了。
第二天,又是阳光大好的一天。陈言一早洗漱完毕,无聊躺在床上看新闻。新闻无非是上海跨年踩踏事件,有人惋惜,有人谴责,有人倒霉,有人兴奋,一起悲剧激发了很多人沉默已久的激情,同时也掩盖了很多,甚至让人们忘记身边的事情。
陈言敲响了607的房门,敲了很久都无人开门。陈言突然想到,会不会何红雪一早退房离开了,本想着她醉酒,应该会多休息,如果就这样错过了,真是让人懊恼。陈言迅速来到前台,询问607房间是否退房,但得到的否定的回答。或许她还在,或许她只是暂时走开了,犹豫了片刻,陈言继续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没错,这人就是何红雪。尽管和化妆后的她相比,她的眼睛没有那么亮,皮肤也没有那么好,但陈言还是觉得,这时的她最美。陈言总觉得,白天的她虽然娇艳,但妆太浓了些,不符合她的清纯气质。
何红雪有些懊恼,像一个极度困乏之人,被一只讨厌的苍蝇打扰了春梦,生气了很。她狠狠关了房间,直接骂道:你走错房间了。
很显然,何红雪并没有认出陈言,甚至他以为疯子,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衣衫不整,春光有些泄露了。不过,陈言也无暇顾及,他完全被何红雪整懵了,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自己虽不是高富帅、白马王子,但在很多人看来,自己工作体面,收入稳定,长相也对得起观众,从未遭遇过这般的冷遇。
或许,真的是自己疯了,不安分的心在作祟。陈言苦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意识到,人生二十四载,他从未如此主动过,难道婚前也向疯狂一次,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决心不再去招惹那个女子。
两个萍水相逢之人,一方固执认为,存在所谓的缘分,往往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陈言决定,假期过后,他就回去安静工作,如期结婚,以后做一个体贴的丈夫,做一个尽责的父亲,然后过完这一生。仔细想了自己这一生,虽然少了点什么,但或许这才是自己可及的幸福,其他的皆不过是虚妄。
错过了早餐,陈言的肚子有些饿了。不到午餐时间,陈言便下楼找食物,还好酒店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川菜餐厅,一个人吃饭也是件无聊,随便点了几个小菜,陈言有一口无一口地吃了起来。
餐馆的生意不差,陆续前来了多批客人,都是重口味之人,在他处,他们说着普通话、英语,但在这里,他们随口飙着方言,有四川版的,也有湖南版的。就在陈言出神之刻,一位客人坐了下来,服务员用四川口音普通话抱歉地说道:饭桌坐满了,拼下桌。
陈言有些不情愿,但多年的绅士风度让我说不出口拒绝的话,只好继续小口吃着,玩弄着饭菜。对面坐下的女子胃口不错,点了酸菜鱼、干锅土鸡、爆炒大肠这样的硬菜。难道她还有朋友要来,我努力多吃几口,准备早点离开,好给人家挪位。
女子取下墨镜、帽子,把散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那张纯清的脸来。客观说,她的五官并不精致,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清纯的气质,让人着迷。她拿起筷子,夹了我的土豆丝吃了起来,反问道:“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了?”
陈言本已下定决心不再招惹她,但她却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这让陈言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陈言反问道,“我们认识吗?”
何红雪笑得很夸张,把白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上面还有土豆丝。“昨晚不是你背我回来的吗?”何红雪暗想,这人虽然动机不纯,但昨晚也没非分之举,还算一个正直之人。事实上,刚刚何红雪下楼时,服务员还特意透露,她的男朋友在这个川菜馆。她清楚,自己没有男朋友,但好奇心驱使她前来看看,看到陈言那一刻,她决心逗逗陈言,也决心不再那么冷漠。
眼前的何红雪却让陈言有些不适,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安静而忧伤的少女,拒人与千里之外。这样大大咧咧讲话,语言之中甚至带点粗俗,何红雪像变了个人,和街边的女子平常无异,陈言突然没了兴致,他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身边的朋友都说,陈言这种人容易爱上自己虚构的人物,却对现实中的人提不上兴趣,所以开始未了解时,好奇心驱使他行动,但真正深入时,他却常常畏惧从而逃离。
究竟哪一种状态属于何红雪的真实状态,陈言并不确定,但他知道,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嘴里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诗情画意,更没有忧郁文艺,而是满嘴的粗俗,各种网络粗鄙之语从她口中自然流出,抒发着她对人世的认识。陈言是一个很讲究之人,他的口中少有粗口,就算在愤怒,他只会私下底偷偷咒骂一句,他难以忍受这种粗俗,绝不会将其视为真性情的审美。
陈言决定离开,梦碎了也好,至少不会再作过多不靠谱的留恋。他回头看服务员,示意准备买单,服务员的确走了过来,但端来一大盘酸菜鱼。
“这么多,陪我吃点。”何红雪哀求道,她的眼神很清澈,让陈言难以拒绝,因为陈言看到那种最让人心动纯净。
“原来你也喜欢吃酸菜,我每次点这个就是为了吃酸菜。”何红雪似乎想起了童年的味道,这种味道会伴随着游子一生,让人魂牵梦萦。
陈言点头表示理解,口味偏酸辣的他,对于酸菜有着难以言说的偏爱,对于他来说,酸菜鱼酸菜才是主菜,鱼是配料。这种口味的嗜好源自于童年的记忆,那时经济困难,鱼肉属于奢侈品,更多时候在菜肴之中属于“锦上添花”,用来提味,往往一大锅酸菜里,只有小小的一条鱼,鱼味浸入,鱼肉也就索然无味了。这种特殊的烹饪也塑造了陈言当下的口味。
陈言沉默不语,何红雪主动说,她的老家在四川,外面的酸菜味道不对,只有老家奶奶做出来的酸菜最正宗,奶奶亲身腌制酸菜,亲手做酸菜鱼,那才是最好的酸菜鱼。
虽然何红雪胃口大好,肆无忌惮地大吃,但还是剩下很多。她像个调皮的孩子,提议玩个游戏,问对方一个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吃大大一口菜,直到吃完桌上的剩菜,游戏才结束。
按理说,陈言对何红雪有着极大的兴趣,但真正交流下来,他内心的火焰早已浇灭,也无陪人玩游戏的兴致。出于礼貌,以及实在无聊,他同样何红雪的提议,但何红雪第一个问题就有点让他招教不住,“你是想和我上床对吧?”
陈言被何红雪的直接逗笑了,看那眼那脸,明明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但却如此直接,而且似乎对这种场面,有着坦然应对的自信。对于这个问题,陈言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应该说是,也应该说不是,所幸最后吃了一大口酸菜。
陈言喝着茶水,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他有些尴尬,刚刚何红雪的那句话,周遭的人似乎都听见了,投来别样的眼神。问题的关键在于,今天的何红雪打扮太引人注目了,白衣的长裙把她骨干的身材衬托得青春而性感,可以化着红艳的妆容,在这种四川菜馆里,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
“你快问啊,我都等饿了。”何红雪痴痴地问道。
陈言想了想,脸上有些得意,似乎想到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你是学生吗?”
何红雪安静了下来,默默吃掉了一个大鸡块。她用自己的安静,回答了陈言的问题。这似乎是她的伤疤,不愿再提及,陈言也决定尽量不去提。事实上,从何红雪刚才的举止判断,她不像是大学生,不然不会这样不注意礼仪,口中的言辞不会如此粗俗。
“一个男人说喜欢一个女人,但不能和她结婚,你说这真正的喜欢吗?”何红雪问道。
陈言仔细咀嚼这个问题,想到了多种可能,他觉得自己无法给了答案。首先,究竟喜欢还是不喜欢,就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在一起的两个人,是被激情所羁绊,还是源自于一种习惯性依赖,陈言无法想明白这个问题。最后,他只好说出一个安慰性的答案:也许,那个男人也有苦衷吧。
何红雪有些失望,似乎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大骂一声狗屁,进而追问道:你们男人都这么虚伪吗?
陈言看着眼前的何红雪,似乎懂了她的伤痛,只轻声说道,“假如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一定会和她结婚”。
何红雪却不相信,她反问道:“难道不考虑家庭、地位等因素吗?”
这均是些俗话了,但在现实中,却真真切切地拆散了很多情侣。能够走入婚姻的确是一种难得的缘分,磕磕碰碰,很多人都是周转几人,最后才心累了选择一处归宿。而且,这种誓言也并非保险,常常保质期很短,很快面临破裂。
“如果还要考虑这些,证明爱得还不够吧!”陈言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