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首脍炙人口的边塞词《渔家傲·秋思》,大家并不陌生,它打破了宋朝初期词风婉转含蓄,内容侧重儿女风情的限制,以广阔的视野、悲壮慷慨的高亢之调、忧国忧民的情怀把有关国家、社会的重大问题反映到词里,开辟了宋词豪迈的新篇章。而这首词的作者就是写出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的范文正公,范仲淹。
范仲淹不仅仅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诗人,思想家,更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庆历元年(1041年)五月,以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知庆州,监管环庆路都部署司事。当时边疆战事不断,西夏党项族李元昊,虎视眈眈,不断南下侵扰关中。范仲淹提出“积极防御”策略,为了抵御西夏的侵扰修筑了有名的大顺城,而此词就是在大顺城所填。
大顺城历经千年风雨侵蚀,如今遗址清晰可见。综观全词,词的意境开阔苍凉,反映出作者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的场景,表达了作者自己和戍边将士们的内心真实感情。今天读来,仍然能感同身受。
时光回到公元前1040年,这一年西夏好战分子李元昊开始大举进攻北宋的边塞城市,庆州作为北宋的前沿阵地,首当其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宋廷大为惊慌。一向平安无事的边疆,如今已是多事之秋。宋朝自开国以来,采取内强外弱的军事部署,边防不修,七年未经战阵,双方首次大战,以宋军的惨败收场,数百里的关城要塞,大多被西夏军洗劫或者占领。
这时,陕西路司第一副令员韩琦一道奏折直达汴梁,送到了皇帝宋仁宗赵祯的手里。韩琦在奏折中极力举荐挚友范仲淹出任陕西路副司令,配合自己共同驻守边防。
韩琦与范仲淹也是多年的老朋友,虽然韩比范小十几岁,但是二人的志趣相投。韩琦认为范仲淹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在国家危难之际,就不要再计较“朋党”之论,并以全族的性命为范仲淹作保,并且郑重提出,他这次举荐完全是为了国家,而不是朋友私情。
宋仁宗是历代帝王中屈指可数的明君圣主,他是北宋第四个皇帝,也是大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做了42年。宋朝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经济与文化教育最繁荣的时代。煮名史学家陈寅恪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陈寅恪言所说的“造极”的“赵宋之世”,主要是指宋仁宗统治时期。
一代明君赵祯,对文人有着特殊的感情。范仲淹作为宋朝文坛的佼佼者,同时有着卓越的军事才能,这样的良才可谓千金难求,宋仁宗不假思索就下了一道圣旨,任命范仲淹为陕西路副司令员。
接到任命状的范仲淹日夜兼程,来到了黄土高原。放眼望去,荒凉贫瘠的黄土大塬,狼烟四起,民不聊生。这时,一阵凉风袭来,吹的范仲淹衣带飘舞。悲痛之情,油然而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了,好水川战前,他亲自到达西北前线,实地调研,根据国力和兵力的现状,提出了“积极防御”的方针,反对深入西夏境内发动大规模的攻击战,主张训练边塞军队巩固边防,持久防御。
54岁的范仲淹站在黄土高原的塬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沮丧和无奈。
首战失利,朝中议兵。主战派和防御派争论不休,仁宗皇帝无知者无畏,在主战派朝臣的忽悠下,同意陕西路司令部报上来的主战意见。可悲的是,不同意贸然进攻的朝臣屈指可数,仅仅范仲淹和杜衍两人。为了自身安危,朝中大臣那边人多,站那边。陕西经略安抚使夏竦,刚开始的军事思想与范仲淹是一致的,都是主张积极防御,没想到,眼看风头转变,夏竦立刻变成了铁杆的进攻派。在这种意见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范仲淹孤身言危,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思绪回到了前一天帐中议事。这次帐中议事为好水川之战埋下了祸害,昔日的挚友出现了严重的裂痕。范仲淹提出“积极防御”的军事主张,这与主战派韩琦的观点冲突甚大,此时朝廷中主战派已经占了上风,加上夏竦的临阵倒戈,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当然,韩琦也有自己行军打仗的一套理论,并且在出兵之前,已经做了详细部署,如果将军任福按照计划行事,不贪功冒进,中了李元昊的埋伏,那么很可能此次主动进攻的计划会成功。再者,本次大宋准备组织20万的兵力进攻西夏5万兵力,以四对一,很多人认为胜算还是很大的。但是他们忘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存在很多不知可因素,人多,并不一定能打胜仗。在准备如此仓促的条件下就出兵,纯属侥幸心理。
这种纯粹的友谊,没有经受住利益的考验,翻脸比翻书还快。
实践证明,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也从来没有如果。
公元1041年,春寒料峭,宋夏第二次大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战争一开始,宋军捷报频传,坐在大营里的韩琦精神抖擞,固执的认为决战的机会来了,一道令箭发出了总攻的命令。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借一双慧眼给韩琦多好啊!可惜没有,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任福就是这个猪一样的队友
韩琦以任福为总指挥,桑怿为先锋,朱观和武英断后,集结军队,发动主动进攻。韩琦告诫他们合并西进之后,绕至敌后,倚靠附近的城寨作为粮草供应,这些城寨相聚四十多里,接应方便。千万不要慑远进攻,只要埋伏在附近,断决夏兵的后路,便可一举歼灭之。并且多次重申,如果将官不听节制,擅自行动,不管功劳多大,一定给予严惩。然而,韩琦的告诫成了耳旁风,任福打了几次小胜仗之后,便产生了轻敌之心,被敌人引诱,一路追到了好水川,在这里,宋军迎来了命中第二个劫数。
西夏军的口袋阵早已恭候多时,这时宋军一个致命的弱点暴露了出来。宋朝军队实行将领轮换制度,刚刚轮换结束的宋军将领和战士还没有来及深入交流,就领兵打仗,将兵互不相识。很快,乱成了一锅粥。一股脑地全部进入了包围圈,就等西夏军收网。
一个个封闭的泥盒子,像幽灵一般随意地散落在山谷中。不知就里的士兵,以为捡了宝贝,一哄而上,打开了泥盒子。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数百只鸽子蜂拥而出,山谷里白茫茫一片,翅膀扇动的声音掩盖了山谷里的欢呼声。
埋伏在侧的西夏军队,开始收网。一波箭雨袭来,宋军如梦初醒,可惜一切都晚了。凄惨的哭声,兴奋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一支夺命音符直奔汴梁,边疆的和平荡然无存。
这一战宋军败北,伤亡七万余人,主要将领几乎战死。韩琦闻言瘫坐在太师椅上,连声叹气。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历史总有相似之处,大唐自唐玄宗之后,几乎每个皇帝都面临丢弃洛阳的无奈之举,究其原因,大臣的固执才是引发悲剧的原因。他们都认为自己能够扭转乾坤,开创未来,韩琦正是犯了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
好水川的失利,进一步加剧了边塞民生凋敝,军心不稳,有利于宋朝的局面不复存在。
这一战,包括任福在内的十几名大将全部战死,宋军惨败,阵亡一万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在撤离的途中,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几千人,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抛撒纸钱为烈士招魂。现场哭声震天,纸币漫天飞舞,其状至惨,不忍目睹,这些戍边军官远在边塞,一身忠骨永远埋在了黄土高原的土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