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本该回家吃饭的时间,酒馆里却热闹非凡,因为一场冲突正在爆发。
看着质问自己的红豆,巩向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欠考虑了,但如今刀都抽出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好收回去呢?
“在下自然不敢冒犯红豆小姐,只是这小子虽然是华夏人但当众殴打雪陵贵族实属嚣张僭越,只怕在下要先给这小子点教训,再来向红豆小姐请罪了。”比罕城里无人敢得罪红豆无非是忌惮她哥哥安时鹿和老师灵木,但论后台自己也不是没有,巩向民不相信她会为了一个毛头小子给自己的兄长和老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红豆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渐渐的靠近了巩向民,呼出的气又香又冷,逼得他连连后退,“程咏志大人的二公子教训一个不懂礼貌的土著人僭越了吗?”
红豆怒目微睁聚着冷冷的光盯着巩向民。
巩向民听到程咏志的名字突然一怔,“程家离开雪陵已经快三十年了,怎么会。。。”
“啪”!没等巩向民说完,红豆那腕白如玉的手掌已经狠狠地划过了他的脸,明显还能看到被指甲划过的几道血痕。
“你要教训的正是刚从洛阳回来程家的二公子,这一巴掌便是我替程公子赏你的。走吧!”红豆看着自己微红的手掌没抬眼地说,看样子对自己细心保养的指甲里粘上了些许巩向民的皮肉很是不爽。
巩向民知道自己已无胜算,不论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程家公子,就凭红豆死保着他,自己就讨不了好。
刚刚那副凶神恶煞嘴脸消失了,反而有些低眉顺眼,朝红豆低了一下头,巩向民逃离了酒馆,贵族捂着鼻子也跑了出去。
程煜扶起挨了打的贱民,不料,贱民竟使劲推开了程煜,狠狠地哼了一声,瞪了程煜一眼离开了酒馆。
这贱民的一推和一哼,让程煜有点莫名其妙,愣在了原地。
“不必奇怪,贱民之所以为贱民不是因为血统,而是因为愚昧。他们深信贵族是被天神派下来磨炼他们的使者,你刚刚帮他就是破坏了他来世的幸福,他自然要怪你。”红豆说完从旁边拿出一块抹布,蹲在地上轻轻擦去贵族留在地上的斑斑血迹。
听到红豆的话,程煜明白了在徐昇书房里一直读不明白的一句话:雪陵的土地由华夏人与帕提亚人做主,土著人皆为肥猪和蠢驴。
只有土著人才分贵族和贱民,除了吃喝玩乐只会欺负贱民的贵族便是肥猪,而逆来顺受毫无尊严的贱民就是蠢驴。
此刻他才明白,有些事不是一腔热血仅凭自己的正义感能改变的,也难怪那时鲁迅先生会说出: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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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是雪陵的大节——长生日。正是这一天上古雪陵王在东海岸斩杀了噬魂使。
为了迎合节日,柱国监也在这一天大休沐。这一天监内没有任何课程,全天休息。
监内宿舍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就只剩下个大通铺。大通铺上,已经习惯了晨起的程煜翻来覆去,突如其来的空闲时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个休沐日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新生禁止外出,虽然允许家属入监探望,但程煜哪有家属?难不成真会来一个叫程咏志的爹?
被珀西送到这已经七天,凭借着在之前世界学习的先进知识,程煜自然是成绩优异,天赋异禀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全监。虽然还未正式入馆,但不论是大安馆还是星罗馆都已经向程煜伸出了橄榄枝,程煜并未表态。虽然当日在海岸上已经见过了黑袍与灰衣的斗法,但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进大安馆毕业后成为一名军爷,谁让自己对这些玄学的东西一窍不通呢?况且自己也供不起在星罗馆学习术法所需的晶石。
“二少爷?”一个声音在铺边响起,吸引了程煜的注意。
看到一个清瘦的老者背着个行囊看着自己,但程煜没敢应答,不确定对方喊的是不是自己。
“咏志老爷近年可好?”老者见程煜没有回答,接着说道。
咏志,程咏志。。这不就是安大人给自己找的那个爹吗?
程煜坐起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已领,问道:“你是?”
老者看到程煜有了应答,松了口气,将行囊放在桌面上,拱手行了个礼,“老朽是程府的帐房顺百,老爷三十年前回洛阳之前,我就已经在府里当差,只是当时少爷还没有出生。几日前安大人找到我说是二少爷回来了,我这便趁着休沐日来探望少爷。”
离开了三十年的老东家回来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少爷,特地前来探望,这是何等的忠仆,想到这程煜有些羞愧,因为自己这个少爷是假的,但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把这个假少爷给当下去。
“多谢顺百先生关心,父亲还好,身体健康。”程煜硬着头皮回答,但心里怪起了安大人,给自己整个身份总得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吧,这个爹是否健在自己都不清楚。
“老朽就是一个算账的,怎么能是先生?二少爷不妨和大少爷一样叫我一声顺百叔就行。”顺百说着笑呵呵的打开行囊,“我也受人之托捎些东西过来。红豆小姐托我带来了些寒枣,说是晨起含上两颗整日口气清新。还有木材厂徐老板差人送来一封茉莉小姐的书信。前几日,有一位萧大人也找过少爷。”
“谢谢顺百叔!”程煜接下寒枣和书信,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开心,做了十几年孤儿的程煜发现被大家挂念的感觉还真好。
看着程煜接过物品,顺百从行囊底层掏出一个账本,捋了捋胡子,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下面我要和少爷说的就是正事了。”
似乎感受到了顺百的变化,正在拆信的程煜停了下来。
“老爷走之前每月拨发给程府的月金要下个月才能恢复,每月300。”
程煜对这里的物价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想起豁命郎的抚恤金才150块,这300想来也不少,但还是要确认一下,“300块多吗?”
“足够少爷整月吃喝玩乐不用发愁,哪怕再去逐月宫养个姑娘也够了。”顺百说道,但显然没说完,“但少爷现在是一家之主,以后要经营整个程府的话,300块的开支肯定是不够的。老爷雄厚的资产也不是靠这一点月金攒出来的。”
程煜放下书信但没有回话,顺百便接着说道:“少爷在柱国监的学费每年660块,是安府垫的,早晚要还。另外,老爷走了30年,旧府早已破败不堪,现在少爷和顺百的第一要务就是重修旧府,至少得5000块。”
程煜听得头皮发麻,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个看似风光的程少爷压力竟如此之大,挺直了腰问道“不修会怎么样?”
“程家不在雪陵的话,旧府塌了都无所谓,但如今少爷已经回来了,若是府邸还是破败不堪便是辱没了老爷和老太爷。谁愿意和一个没本事的破败公子共事呢?顺百自然明白,公子刚刚回来,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自作主张联系了城西当铺和金虹商号,这两家早年受过老爷的恩惠,若是少爷同意,他们愿意以无息借款的形式先帮少爷垫出这笔钱,只要两年内还清,他们承诺保密。”顺百说完后终于松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也难怪换了谁问东家这般开口要钱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顺百叔,你老实告诉我,安大人有没有给你提过建议?”
在酒馆与巩向民发生矛盾时,确实领教到了程家公子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但此刻却又不得不承受这身份带来的压力。安大人给自己安上个这样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些。
“少爷果然心思缜密,安大人确实与顺百聊了很久,安大人也说过少爷既然是咏志大人的儿子定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困难一定会安然度过,若真是解决不了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安大人的话程煜听明白了,神通广大的登陆客若连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还算什么登陆客?以后就乖乖跟着安家混吧。
“顺百叔,你可别忘了你到底是谁家的人。”程煜对着乱七八糟的账务有些不爽,索性摆起了少爷架子发起了牢骚,但也是一种警告。
“顺百是念在老爷早年的恩情才主动帮少爷来处理这副烂摊子,少爷若是信不过,请别人做这个账房就是了。”顺百放下账本,目光直视程煜,以示不满。
程煜看到顺百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反倒更放心了些,毕竟财务工作者就是得一丝不苟,而且这个顺百看上去确实非常专业,便舒了口气说道:“顺百叔,我自然知道你为程家尽心尽力,刚刚我只是一时头疼发个牢骚而已,就按你说的办吧,先用商号和当铺的那笔无息借款把家给修了吧,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
“明白,老朽这就去办。少爷在这也要好好学习,日后成了才,这点小钱自然不在话下。”顺百拱手告辞,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扭头说道:“少爷也不必太过发愁,徐老板说过,程府从下月起在木材厂会定期有一笔分红进账,虽然不多也就200多块,但少爷回来仅仅几天便有如此成就便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木材厂的分红?程煜虽和徐老板接触过几天但也没谈过生意,这红从何分起?但有钱进账总归是好事,以后见了面问清楚便是。
来到雪陵还没几天便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是不是安大人有心设计,也许白手起家还容易些。但如果解决了困难,程少爷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加成也是不可估量的。
总之为天下百姓负重前行之前,先得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