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紫荆山的后门走,她刚刚走到一片在阳光中摇曳的毛竹林前就看到了雷裕的车。
雷裕坐在白色宝马车里,戴着白手套的手扶在方向盘上,躲在帽檐下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前面扶着毛竹走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体修长,尽管灰发乱糟糟的,但是掩映下的脸既苍白又美丽。他低头看看她拖在身后的裙子。他摘掉宽边帽扔在旁边座位里,立马打开车门。
他走到葛妍边上,虚弱的葛妍连眼都没抬一下。
他弯腰到她身后,替她提起裙摆。
“放下,别弄脏了你的手。”
葛妍掉头望望雷裕洁白的半截皮手套。她又垂下眼睛,努力压制自己翻江倒海的胃。
雷裕顺着葛妍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套,他拽下它们,放进裤子口袋。
雷裕一手提着葛妍的裙摆,一手替她拦住面前的毛竹。他晦涩着脸,暗沉的说:
“他还不允许你走正门吗?”
葛妍望望他又掉头看他的车子,她毫不客气的反驳:
“你不也知道,所以才在这里等的吗?!”
雷裕无话可说,他一路护送葛妍穿过毛竹林,没有走到后门口,便停了下来。葛妍狐疑的回头看他。他伸手指指斜上方的电子眼,葛妍一把从他手里拽过自己的裙摆抱在怀里。她扭头就要离开,雷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今天要上班吗?我送你。”
葛妍不回头,灰色的头发遮挡着雷裕灼热的视线。她冷冷的说:
“问这个又干什么?连门都不敢靠近!不被看到就没事了吗?你确定吗?”
她一说完,就猛吸一口气抬腿走向铁门。电子屏自上头滑下来,在她面上一扫,瞬间“咯噔”一声打开。
她的身影在起伏的草坪上愈走愈远,站在原地的雷裕捏紧空荡荡的双手,灰暗的眸子始终望着她消失的地方。
他回到车子里,仍旧戴上墨镜与手套,他时不时看看手腕上刻有GW字样的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心灰意冷的雷裕猛地一咬牙,发动车子离开。
傍晚时分,丹锁上仓库的门,在夕阳的余晖中,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她茫然的朝GW中央的广场走,试图通过散步来排解自己的忧虑。
她走在两排梓树的过道中,一路低头数着自己的步子。她走走停停,时不时摇摇混沌的脑袋。
她摇头的间隙,突然看到另一边,隔着车道的另一边的梓树之间,有一男一女的身影特别熟悉。她眯起眼睛——丹近视一百多度,仔细把那两人的身影看清。她首先看到穿着及脚裸连衣裙的卡洛,接着再度看到搂着她的腰的男人。
“没错!”丹念念有词,她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葛奇真的朋友感到熟悉了。她想起自己偷瞄过卡洛的平板屏幕,那上面搂着不着寸缕的卡洛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丹暗暗笑起来,她还不知道雷裕就要调职,她自以为掌握了卡洛的秘密。
隔着中央车道,丹尾随着两人,看着雷裕一会儿搂着卡洛的腰,一会儿搂着她的肩膀,走到餐饮区的一家墨西哥餐厅门口,卡洛又甩下他的手,两人只是勾着手指头走向里头。
丹撇撇嘴,站在餐厅门口,望着门口鞠躬欢迎的迎宾小姐默默一笑。
丹坐着公交车回家,当车子在山中站停下来时,她鬼使神差的走下去,直到车子驶远,她才清醒过来,后悔不迭的跺跺脚。
她坐在山中站一尘不染的站台椅子里。掏出空无一物的手机翻看着。除了几首歌以外,她的手机现在基本上是个废物。
一个骑电瓶车,戴着头盔的小伙子从她面前驶过,她没有发觉,但是骑车的人却频频掉头看她。
百无聊赖里,丹又想起今天葛妍的样子,想起那个夜晚,她的哥哥捏着她的下巴与她接吻,接着他就把她摔进床里头。她愤恨的又一次跺跺脚,无力的垂下双肩。
又一班公交车驶来,丹早就做好准备,站在路边盯着驾驶室里精瘦的司机。这司机带着无框墨镜,被站在路边的小姑娘看的心里毛毛的。
丹站在门口,刷了几遍公交卡都不管用,无奈的她只好伸手到包里掏出两枚硬币。丹又想起葛妍与她一同回家那次,她也这样朝投币箱里投币。她似乎早有准备,没有任何迟疑的就拿出两块硬币。
“该不会,她只有两块钱吧?!”
坐在座位上,丹不可置信的嘀咕着,同时摇摇胡思乱想的脑袋。
“哎,不会,她家不是富豪之家吗?”
她又想到富豪的是她的哥哥,她懊恼的扯扯肩上的头发,头皮顿时一麻,她也就停止了思绪。
丹想到葛妍上次还说要她钱却始终没有,她撇撇嘴,一副哀怨的样子望着在夕阳里蒙着白雾的紫荆山,有一群鸟正在归林。
丹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面色深沉的推开咯吱作响的蓝铁门,她怎么也没有意识到,站在自己小院子里的人是谁。
她停在院门口,望着里面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只见他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拎着一篮水果。他站在那里,望着门口的方向,皮肤很黑,但是眼睛却很亮的纪品格一脸笑意的盯着丹。
丹诧异极了。不仅是突然出现的人大变样子,而且他的突然出现,本身就让丹紧张。她没忘记他走的那天早上还打算强暴她。
“你,你来干什么?”
丹松开一直撑着的铁门,靠在门后问前面的纪品格。纪品格朝脚边放下提着的水果篮,一边摸着头盔滚烫的外壳,一边略有迟疑的向她走。
“关于那天——,那天早上——”
纪品格还没有说出内容,丹就一把伸出手掌阻止他说下去。纪品格不再向前走,而是沉下脸来站在原地。他的双手也停滞在头盔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那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提起来,免得尴尬。以后等我们回家长辈问起来也不好说话。”
丹有理有据的分析道,纪品格稍稍放了心。
“我,我,还以为,总之,关于那天,对不起。”
他朝后头指了指水果篮子。说:
“送给你的,原谅我。”
丹望望他身后的东西,又转过眼睛望望他,她点点头。他如今是真的变了,变得更斯文,而且不再急躁与沉默寡言。
丹经过纪品格去开客厅的门,而纪品格也没有闲着,他一把提起水果篮子跟在她身后。
丹伸手示意纪品格坐在客厅里,自己回到卧室换了一件更加舒适的衣服。
坐在客厅里的纪品格到处望望他曾今待过一段时间的小屋子,嘴角满意的翘起来。
他因为跑了一天的业务,此刻的头发油油的,根根塌下来,使他看上去没有精神。他拿起桌子上丹的小镜子,左右瞧瞧自己的形象。他走进卫生间,脱了西服挂在墙上,捧起一把水浇在脸上,又向上抓抓头发。
丹出来的时候,纪品格已经重新回到茶几边坐好。他微笑着望着丹坐到她面前,脱了职业装的丹,使纪品格更加觉得舒服。
他拿起面前盘子里削好的一个梨递给面前的丹。丹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
纪品格一直盯着丹不说话,丹只好尴尬的在梨上小咬一口。甜蜜的梨汁使她心情愉悦不少,终于展开笑颜。纪品格更加高兴了。
“那天,走了以后,”
他开始说。
“我并没有回去,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一定会在这里跟你一起过下去的。”
丹一下子吓呆在那里,她吃惊的抬起头望着纪品格。害怕他又要旧事重提。却见他伸过手来,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取笑着说:
“哎呦,看把你吓得。我不会在赖在你这里了,再也不会。我已经找到一份保险的工作。我也租了房子了。”
丹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一面再咬一口梨,一面对他挥挥手说:
“哪有!哪有!只要不谈亲事,我们还是好同乡,好朋友呢!”
听着丹的话,纪品格本来微笑的脸有些暗沉,但他努力维持目前的和谐,不想把再一次的见面高砸掉。
丹低头啃梨,一边吃,一边又没话找话的问道:
“现在,做什么呢?累吗,远吗?”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但是又不想让对面的人觉得她是一个小肚量的人。纪品格笑道:
“我请你吃饭吧,路上告诉你。”
丹很吃惊的看着纪品格停放在院门外的摩托车,想着自己回家时怎么就没看到呢。纪品格为她戴好另一只安全帽,之后才为自己戴上。
纪品格带丹去了小巷里一家牛肉面餐馆。坐在简易的,油腻腻的餐桌前,两人默不作声,都低着头看手机,时不时抬起眼来朝对面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