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才循着声音往窗外看去,只见一艘画舫船朝这边缓缓驶来。船上灯火通明,歌台暖响,吹拉弹唱,莺歌燕舞,朱唇翠袖,好一番似人间仙境。
一旁的柳倩儿也随文秀才看去,冷哼了一声,小声道:“这鹦鹉洲还是这么招摇。”
文秀才转过头来问道:“听倩儿你的语气,似乎对这鹦鹉洲颇为不喜?”
柳倩儿心想,这家伙真够自来熟的,只不过刚见自己第一面,喝过两杯茶而已,就倩儿倩儿的叫。不过也没说什么,回应道:“整个金陵都知道,鹦鹉洲的老鸨是最尖酸刻薄的,里面的姐妹们动辄就被她打骂。”
文秀才听了之后眯了眯眼,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金秀来,也不关心外面鹦鹉洲的画舫有多奢华了,直接开口问道:“其实,今日在下来这次诗会,主要是想像二位打听一个人。”
梅文华为文秀才的杯子重新斟上茶后问道:“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人?”
“此人正是我的丫鬟,名叫金秀。前几日她被歹人拐骗到了金陵,据说是被卖到了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中。但二位也知道,秦淮河大小画舫无数,根本无从查起,所以在下想要向二位姑娘打听一下,是否听说过我这个丫鬟的名字。”
梅文华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柳倩儿也托着腮想了一下,说:“我也没听过,不过鹦鹉洲最近倒是买了一批姑娘回来,说不定有人听说过你的丫鬟。”
文秀才心想,果然如此啊,还是逃不过去鹦鹉洲一探究竟。于是起身说道:“既如此,多谢文华和倩儿的香茗,在下准备去鹦鹉洲的画舫上打听打听,这就先告辞了。”
“哎,我还欠你一支舞呢,你不看了吗?”柳倩儿叫到。
“改天吧!等我有空就去玲珑坊找你!”说完,文秀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倩儿重新端起茶盏,笑着说道:“这个秀才可真有意思,别人若是有幸让我为他独舞一曲,怕是家里着了火都不舍得走呢。他倒是走的干脆。”
梅文华放下手中的茶壶,望向窗外文秀才的背影,说道:“这位文公子想必是真正的品格高洁之人,或许我们在他眼里,真的不如一个丫鬟重要吧。”
文秀才从楼下下来时,二狗还在一手一个点心吃个不停。文秀才上去用手刀敲了一下二狗的后脑勺,笑骂道:“你这个吃货还没吃饱啊?赶紧擦擦嘴,咱们走了。”
二狗用袖子把嘴一抹,问道:“我们去哪儿啊师傅?”
“我怀疑金秀在鹦鹉洲的画舫上,咱们去看看。”
事关金秀安危,二狗也不再耍宝,端正了态度紧跟在文秀才后面。
此时鹦鹉洲的画舫上面已是站满了想要一睹芳容的学子,文秀才和二狗也混在其中。如果今天被推出来的人真的是金秀的话,他们就准备直接抢人。
不一会儿,新的姑娘走了出来。和采香阁的梅大家一样,面上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她的样子。
文秀才有些失望,看体型似乎不是金秀。金秀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文秀才目测也就一米三四的样子。眼前的这个女子大约在一米六左右。
文秀才转身对二狗说:“这个人不是金秀,咱们悄悄溜进去看看。”
于是,师徒二人开始偷偷摸摸地往船内走去。可是刚钻进船舱没多久,文秀才和二狗就被人发现了。发现他们的是一个和金秀差不多大的小丫鬟。
见文秀才二人鬼鬼祟祟的,小丫鬟刚想叫人,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二狗一下捂住了嘴巴。这下可把这小丫鬟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两条腿不住的颤抖。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文秀才露出了一个自以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接下来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小丫鬟忍着眼泪拼命点头。
“你们鹦鹉洲前几天买了几个姑娘,其中有没有一个叫金秀的?她大概这么高,十岁左右。”
小丫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文秀才心中一喜,又问道:“她现在在不在船上?”
小丫鬟摇了摇头。
这下到让文秀才有些错愕,金秀不在船上,那能去哪儿了呢?
文秀才看了一眼二狗,从钱袋中拿出一两银子,对小丫鬟说:“等一下我让他放开手,你答应我不要尖叫,这一两银子就是你的,好不好?”
小丫头看着银子有些傻眼,自己还是第一次见绑架者给被绑架者银子的事儿呢。赶紧点了点头。
文秀才让二狗慢慢松开手,小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金秀在哪?她是我的丫鬟,被人拐骗到金陵,卖给了鹦鹉洲。我想带她回去。”
小丫鬟看着手里的一两银子,怯生生地说道:“那个叫金秀的姑娘,来到这里之后就哭闹不止,还咬了人,被老鸨关在了城外鹦鹉洲名下的一间房子里,但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文秀才和二狗对视了一眼,看来今天没有白来,总算打听到金秀的位置所在了。
“谢谢你如实相告,那你知不知道这鹦鹉洲的老鸨在哪?”文秀才的笑容越发的人畜无害起来。
“在,在画舫三楼,跟师师姐在一起。”
“师师?莫非就是那个今晚被推出来的新人?”
小丫鬟点了点头。
“好,那就多谢你了。来,这颗珍珠也送给你。不过怀璧其罪,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拿出来哦!”反正是从洪泽帮搜刮来的,文秀才用着也不心疼。
小丫鬟低头看了看两只手中的银子和珍珠,又看了看鬼鬼祟祟往三楼摸的两人,心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当做没看见,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师傅,我们要是再被逮到怎么办?”二狗跟在文秀才后面,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着说道。
“你小子会不会说点好话?”文秀才转头斥责道。
可是话刚说完,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来人呐!有贼!”
“我特么……”文秀才瞪了二狗一眼。
二狗表示不关我的事啊!谁规定乌鸦嘴就一定要背锅的?
尖叫声过后没多久,文秀才和二狗就被五六个手拿棍棒的龟公给围住了。二狗刚要有所行动,文秀才拦住了他。要是让二狗在鹦鹉洲的画舫上大打出手的话,第二天这个消息就要传遍金陵。而且此时金秀又不在船上,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干脆将计就计,先见到鹦鹉洲的老鸨再说。
不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的师徒二人就被压倒了三楼老鸨的面前。
鹦鹉洲的老鸨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吊梢眼,扫把眉,薄嘴唇,颧骨颇高,面相凶恶。古人云:“颧骨高,杀人不用刀。”说的就是颧骨高的人脾气一般都很尖酸刻薄。
“好你们两个杀千刀的小贼,敢偷到我鹦鹉洲这来了!把他们俩的腿打断,扔到秦淮河里去!”那老鸨也不多问,直接一开口就判了文秀才和王二狗死刑。
一听这话,文秀才直接就急了,心说你这老女人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直接给二狗使眼色。
二狗也给面子,用了一个很唬人的方式站了起来,周身一用劲,身上的绳子应声绷断。这下可把鹦鹉洲的众人惊到了。那绳子可是套牛的绳子,就这么一下就被二狗绷断了。
后面一个手持木棍的龟公悄悄上前,举棍就要打,被二狗一个眼疾手快用手接住,然后飞起一脚将其踹出四五米远。
这一下终于把其他人都镇住了,在场的人不管是龟公还是青楼的姐儿,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这边文秀才也用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将绳子割断脱了身,扭了扭手腕和脖子,说道:“鹦鹉洲的老鸨是吧,你还挺狠啊!刚见面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把我们师徒俩淹死。”
那老鸨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不说。
文秀才走到老鸨跟前,把手中匕首“当”的一声插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老鸨的身子明显一颤。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文秀才揉了揉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营业式笑容。
老鸨看着茶几上的匕首,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丫鬟名叫金秀,前些日子被歹人拐骗到了金陵。我查到金秀被卖进了你们鹦鹉洲。有没有这回事?”
老鸨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承认买了一个叫金秀的姑娘。
文秀才见老鸨承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你就带我去见她吧,我要带她走。”
“你不能就这么带她走了,她可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按规矩……”老鸨叫道。
文秀才一把将匕首拔出,抵在老鸨的脖子上,冷冷地说说:“规矩?那要不要跟你说说我的规矩?”
老鸨吓得一动不动,说:“这位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先带你见她去就是。”
文秀才将匕首收回,攥在手里,说:“我早就查过了,金秀不在船上,你现在跟我走,我见到金秀自会放了你。”
本来还想拖延时间让手下人去报官的老鸨,这下彻底慌了神,一改刚才嚣张刻薄的嘴脸,陪着笑说:“这位爷,我们鹦鹉洲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你看看,这么些人的吃喝拉撒,我都要照顾着。而且这鹦鹉洲能在金陵开下去,年年的打点也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背后主家每年抽成,一年下来根本就挣不了几个钱,您这开口就让我赔了一百两银子,这窟窿我可怎么补呀!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多少给点赎身钱呗?”
文秀才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最后一个从洪泽帮搜刮来的钱袋,扔给老鸨,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些给你,但是等会我若是发现金秀被你们虐待,或者你跟我耍什么花招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鸨接过钱袋,打开一看,只见入眼皆是珠宝玉石,当下便乐开了花,忙不迭地说道:“一定一定,公子可在此画舫上品茶稍待,我去安排人把金秀接来!”
文秀才心道也好,于是就近坐了下来。旁边的服侍丫鬟急忙把茶端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立着。
文秀才也不喝,就这样侧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撑着头,等着老鸨叫人将金秀接来。二狗则一改平时呆萌的形象,直直的站在文秀才身后充当保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没过多久,刚才出现在众学子面前的那个蒙面女子走了上来,手中端着一个鎏金盘,盘中放着两杯酒,娇滴滴地说:“这是我们鹦鹉洲珍藏的30年的清溪花雕,二位公子请用。”
文秀才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说道:“嗯,放桌子上吧。”
没见到金秀之前,文秀才打定主意一口酒、一块点心也不会入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楼梯口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金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