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幽过后即是兰野,邢堰似乎也近在眼前了。身处无际的荒原戈壁,心底却只贪恋着我中原河山的软烟绿水,不过是近乡心切的一场漫长煎熬罢了……
封幽过后,大军为了加快回朝的进程,特意绕过兰野走了近道。漫漫归程,身上的伤竟又是好了些许,疼痛也渐渐温和淡去。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
耳畔传来一名士卒的浅吟低唱。是《式微》,高头马上听闻此歌,隔着眼前帷帽垂落下的白纱,抬眼间朦朦胧胧的望见此刻天边的乌云积簇,是天快要黑了……莫名跟着心一沉。
“式微,式微……胡不归……胡不归”我低声念着,念着……竟差点掉下泪来。这天快要黑了,这方天地苍茫,家究竟又在何处呢……
“郡主,这北域的天冷了,王爷让臣叮嘱郡主切记珍重身子!”
出神间,思绪被近处踏马而来的身影逐渐拉回。那个字‘少衍’的少年郎立马于身侧,温声开口将臂弯间的一方锦裘双手呈上与我。
皇兄他……总是万事顾及的周全。
我想了想,接过那少年郎双手间的锦裘沉声回应:“多谢将军劳心了!”
天快黑了,这北方疆域的天色怪异,七月来份的气节却忽的飘起雪来。雪飘落过青丝间去,刹那间似乎与这人间白过几回头了。立于马上,马蹄铮铮声里,烽烟过眼亦是望见了远处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白色毡包,在这一片辽阔的荒原漠漠里像是意外盛开出朵朵宛若北境朝圣者心中的天山白莲……
前方的兵马正有序在荒原里前行,也不知怎的,忽的像是自远处传来一众马蹄声,马蹄下的沙尘扬起间,异域人策马而来的身影愈发的在视野之中清晰起来。毕竟在这方北境,遇此异域之人,不知其意欲何为,亦不知是友是敌……将士们因着随之而来的警惕之心,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视线之中异域人策马而来的身影似乎就近在眼前,赤青毛发的战马背上一身温润莹白衣衫的儿郎,一手握着马缰,矜贵又慵懒的微微抬眸朝着前方打?过眼去,眉眼间带着几分不似皇家士族的温和清雅之气,偏生沉得住气,不紧不慢的对身侧之人朗声开口:“老将军,尚不知眼前异族是敌是友,本王瞧着他们手中兵器都未带一寸,便莫要先拔刀相向的好。”
“这……”马背上一身甲胄的老将军闻声朝着前方望过眼去,终是按捺住了手中握紧着的即将拔出鞘的长剑:“是!王爷!”
近了,为首的异族首领头戴毡帽,身着褐色以荒原牲畜皮毛缝制的宽大衣袍干净利落的率领族人下马而来。
“敢问眼前可是东昭的王师?”
带着些异域口音的中原话一出,立马于军前,李老将军麾下的一名将士闻言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驾马上前几步,大喝道:“大胆,尔等异族竟知我等是此次北征班师回朝的东昭王师,如今在我北疆之域挡其大道,意欲何为?还不速速让开!”
语罢,为首的异族首领忽的往后瞥过眼去,他身后的众多异族人像是感受到了首领的示意纷纷下马而来,右手置于左肩胛骨处,微微低下头,像是在行着他们族礼。
“恩人,东昭的王师恩人!”
恩人?将士们面面相觑着。雪落至肩,寒风吹拂而过,扬起马背上儿郎鬓前的青丝与莹白的衣袍。微微蹙眉间,一侧的老将军却是若有所思,思虑良久,终是恍然大悟一般开口道:“王爷,若是老夫未记错,眼前异族应是曾在北越与东昭疆土间有过一个小国的柔然之人。当年,北越攻打东昭北疆之际,曾先后灭掉南侧的几个小国,而最后一个便是柔然国。当年,若非我东昭将士心生怜悯,不忍看其族人受其灭顶之灾,又见其但求生存有意归顺我东昭,才决意将北域的一方疆土相赠庇佑与其一族至今。”
“竟有此事?”
白衣儿郎听罢,缓缓舒展了眉头。
语落,老将军点头“王爷,是与不是?待老夫去一问便知!”
“也好!”
千军万马前,李老将军握着缰绳驾马从一侧绕过奔向前去。
“吁……”
“尔等可是柔然人?”
面对老将军的高声询问,对面的异族首领远远望着马背上的人,似是重逢到了故人一般,随即再次行礼高声回应道:“东昭恩人,我等皆是柔然之人,受东昭的恩惠,族人得以在这乱世中延续。只因着年岁不济,赠地牧草荒芜,却得其东昭恩典,游牧至此生息。早有传闻此次王师早已击退北越敌军,现已踏上回朝路程。今在此得以遇上王师,是我柔然之幸!我等今日之举并非有意阻挡王师。从此地到兰野,快马加鞭也少说两日,现如今天寒降雪,族里粮草有余,王师何不到我柔然部中停歇一两日再走?”
……
“这……”老将军闻言思索片刻,随即调转马头。
……
“王爷,柔然之人诚意相留,现如今这天寒地冻,将士多有疲惫,不妨考虑停留一两日,也不碍回朝之程。”
望着上空的白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寒风呼啸着吹皱身上的衣袍,垂眸思索间,一侧马背上的儿郎温声开口道:“竟是柔然诚意相留,停留个一两日倒也无妨,只是西锦那边,不知其意。老将军便派个将士去那边问上一问。”
“是!”
西锦一侧,墨青色马匹上被风扬起一身云山蓝绣以祥云纹饰的华裳,一双骨节分明宛若瓷玉的手从容的系好此刻身上锦裘上端静搁于玉颈边的锦带。风雪过眼罢,眉眼间更添几分艳绝之意,多一分显得媚俗,少一分衬不出那眼角独有的神韵来。檀香木簪高挽起的墨发垂落于身后,眸光清远带着些来日天子的桀骜。一副清清冷冷神祗似的好模样,姿容气度已然是世间儿郎所少有,竟有些美的雌雄莫辩了。若说能与这河山分出个秋色来,河山占三分,他的玉骨独占七分!
“太子殿下!”
一侧有人踏马而来,这位将士口中的“太子殿下”,闻声朝着那侧轻瞥过眼,眸中威严尽显:“何事?”
“殿下,前方异族乃是自前些年始,便受我东昭庇佑的北域柔然一族。今天降大雪,他等在此遇上我东昭王师,前来有意相留一两日。现如今我东昭与西锦兵马劳顿,王爷思虑再三,可稍作停留,却不知西锦之意?”
静默半晌,这位太子殿下应声开口:“是你们东昭将士和煜王的意思?现如今形势如此,暂且停留个一两日倒也无妨,只不过……”
像是思虑到了一些不得不考虑周全的事,这位殿下停顿些许,终是微微皱眉自马背上侧转过身,故而压低了声音对一侧玉簪绿一袭出尘气质的儿郎道:“兰卿,东昭之师不必刻意赶归朝进程,而我西锦需顾虑的朝堂之事过多。在此归程,停顿日子愈久,只怕其中变故愈多……兰卿对此有何意?”
闻言,目光流转间,叶庭筠朝着身后的西锦将士打?过眼,察觉出了将士们眼中神采的倦怠,许久才正色沉声道:“无妨,就按东昭的意思,暂且停留个一两日也无妨,等邢堰一过,我便立马率军归朝。料想朝中老丞相尚在,中宫皇后亦能与怀玉他们震慑国政,料想朝堂上下的那些个奸佞不过是手握一方权势的蠢物罢了,就算有所作为,一时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也罢!”萧寒瑾轻叹一声,终是回应了那位将士:“你且回去回了煜王,就说西锦顺了东昭的意思。”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