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都还是晚了一步,阅尽人世将近一十九载,我亲眼目睹过在战场上发生过的许许多多的人间悲苦之事,哪一幕不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我等皆是肉体凡胎,这世间的很多事,能够阻止的便能尽自身之力去阻止,不能阻止的任凭你有着通天的本事,也阻止不了!
沧澜城外,众人望着李宴之将怀中那个胡人女子的尸首抱将起身,他的背影是那么的荒凉,更没有人知道他要抱着她走向何方。
他如今失去的应是他的挚爱之人!
……
不知从何时起,我朝着一侧瞥过眼去,不想皇兄早就策马到了身侧来。他望着李宴之一步步远去的身影出神,对于原先发生过的种种,他是不知情的。我想他也许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这沧澜城外,本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如今却好像要放晴了一般。有日光一缕缕的倾洒下来,我尚且觉得照到身上有着几分温暖,仔细想来只是有些惋惜,这些死在战场上的冷冰冰的尸首再也感受不到这种温暖了……
我朝着这方战场之上的众多尸首打?过去,低声喃喃:“皇兄,你可知道那些传闻其实都是真的!李将军如今抱着的那位姑娘是当初他被北越俘虏之时执意救下他的那位慧清郡主。失去心爱之人,李将军定当很是难过!这种难过,我想我们应是不懂得……”
皇兄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像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阿宁!”
一个是北越王朝的郡主,一个是东昭李氏家族的少年将军,纵使相爱又能如何呢?这世间相爱的一对人却不能相守到白头,已经是莫大的悲剧了……心中颇有些难过,也替他们感到可惜。
……
将士策马纷纷入城过后,黄昏时候,城内外均是入目皆可见的尸首。我突然间觉得这些年来,东昭朝廷,东昭百姓所给予我的那些个传闻,那些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佳话其实对我来说都是空的,可有也可无罢了。我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自幼恪守的是“忠义”二字,我又怎会褪去一身女儿家本该有的一身红妆,消磨掉一个王朝贵女该有的娇气,为了东昭的疆土,化身成为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
我何尝不希望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来,到走的那一日也应当是干干净净的走。只是可惜了,我总以为自己自己在战场上拼死的斩杀敌人,是为了东昭的疆土,是为了东昭的百姓,但是终究双手间沾染过的鲜血太多,背负的罪孽太重!
……
我独自迎着临近晚间边疆荒凉的风,站在沧澜城城楼之上。烦闷的时候,我总喜欢一个人站在高处眺望着远处……从北疆一路过来,如今同北越的战争对弈随着沧澜城的攻破,应当是结束了的。
我想念京昭了,想念我的府邸小院,更想我的干娘。
……
视野之中,我目睹着了很远的荒野地上,李宴之是如何将那个北越的郡主,那个胡人女子好好的安葬到自己挖掘出的洞穴之中的。他拒绝了周遭部下所有士卒帮忙。
他终究是欠了她的恩情,他想将她好生安葬,想给予她的尸身在这世间最后的体面……目睹着心爱之人死去,该有多难过!
……
“看来慕长宁你,很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站在城楼上!”
闻声,我缓缓朝着后头打?过去,抬眸瞧见的是萧寒瑾一身戎装的站在近处。眉眼间反而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戏谑。
我轻叹一声:“萧寒瑾,原来是你!我只是觉得有些烦闷才上来散散心罢了!那你又是为何?”
“城中寻不到你的身影,还以为你去了哪。猜想着你应当在这儿,便上来瞧瞧罢了!”他一步步的走将过来,目光却越过我往着城外打?而去。
“今日战场上的事情,本宫也听到了一些。他人之事,惋惜也好,觉得可惜了也罢,我们并不能多做什么评判!慕长宁,其实今日从白隐城赶过来,你应当是为了此事对吧?”他忽然收回视线,目光直直的停留在我这儿。
我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点了点头:“是!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不是吗?”
跟前的萧寒瑾像是能觉察的出我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一般,一双美目流转间却开口道:“慕长宁,可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苛责你自己!”
听着他语罢,我心中的难过之意却并未跟着消散而去。
“萧寒瑾,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原城的那方城楼之上的那个胡人女子?”我出声缓缓问道。
“记得!”他朝我点点头。
“我后来曾听说那个胡人女子的未婚夫婿死在了战场上,当日她那么决绝的纵身跃下那一片火海之中,原是为了以身殉她的夫婿!她是在殉情!”话说到此,我顿了顿,又接着絮絮的说道:“而如今,李将军这般,不仅仅是因为那位北越的郡主所给予过他的恩情,亦是为了‘情’这一字!”
萧寒瑾听我絮絮的说罢,眉眼间闪过一丝触动,他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皱了皱眉感慨着却又无比认真着道:“慕长宁,这世间情爱方面多的是痴男怨女,他们困于情爱却也甘之如饴!也许有朝一日,当你喜欢上了谁,你也便会彻底的懂得了!”
懂得这世间情爱吗?我听罢,许久,终是摇了摇头:“萧寒瑾,我虽未经历过男女情爱,当日见那位北越胡人女子那般的决绝,现今,又见李将军亦是这般的歇斯底里。想必这世间情爱大抵会让人感到痛苦,也能困住人的心绪,所以我更不愿去懂!”
“呵!”跟前人听罢,却是苦笑出声
“萧寒瑾,你笑什么?”我疑惑的问出声来。
跟前人顿了顿,终是目光赤诚的紧盯住我的眸子,向我更加走进了几步,逐渐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缓缓开口着道:“慕长宁,没想到你在战场上那般的厉害,有时候无半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你谨记于心的是‘家国’,是‘忠义’!但你在自己未经历的男女情爱方面还真是愚钝的很,感情之事,是你能抑制的住的吗?你现在不懂,并不代表今后不会懂!有时候,喜欢上了便喜欢上了!情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了,那也便陷进去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罢,却是长叹一声,默然转过身去。他仿佛有点不太像我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么不可一世的西锦太子了,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我仿佛察觉的出他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