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锦的夜幕深沉,冷冰冰的皇宫再怎样繁华之至,到底抵不过宫墙外万家灯火的温情所在。
景寿宫内,宫内的太医慌慌张张地进进出出,半个生辰后,才算消停了下来。
萧寒瑾忙完最近的政事之后,听闻景寿宫的这位身体又开始不太好了,才从东宫往这边赶来。
“殿下!”刚走进宫内,一侧的太医慌忙行了个礼。
“最近父皇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他冷冰冰的口吻,像是在问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回殿下,陛下的痨疾又加重了些许!”
“是吗?竟然他的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用汤药先吊着吧!”萧寒瑾淡然出声。
一侧的太医们听罢,面面相觑着,终是战战兢兢的回应道。
“是!”
萧寒瑾拂袖,缓缓往里头走去。直到见到了那一方龙床上紧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的帝王。
“父皇!”依然是冷到极致,不带一丝温度的口吻。
闻声,那被疾病折磨的老态龙钟的帝王终是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是你来了!”
“是儿臣!”
“西锦与东昭的事情可谈好了?”年老的帝王极力的压抑住自己的咳嗽,出声问道。
“谈好了!”
“那就好!”
“对了!朕近日听麒儿说你私底下还瞒着朕养了一支御林军?可有此事?”
面对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喜欢猜忌,萧寒瑾倒是毫无畏惧的迎上他带有几分探究的目光。
“呵!是与不是,父皇心中怕是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儿臣!”
“你!”龙床上的人气急,咳嗽的更加剧烈了,等他稍稍平复,才愤愤的指着他出声。
“想不到你当上太子之后,野心倒是丝毫未减!朕如今可还没死,你就敢肖想这皇位了?”
“呵!父皇,论及野心,儿臣可还不及你的一半吧!这些年下来,你做过的那些个丑事,你以为就没有人知道了?”萧寒瑾冷笑着,眉眼中尽是阴狠。
“你说什么?”
“呵!西锦百姓口中的明君,当初不过就是一个靠着我母妃的母族势力,一步步靠着算计坐上这个位子的!当上了帝王,你又惧怕将军府的兵权会颠覆你这好不容易坐稳的位子,所以你亲信了朝廷中的乱臣贼子,设计扳倒了将军府!我母妃是被你活活折磨死的!所以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你罪有应得!”萧寒瑾冲着对面的人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你个混账东西!”
老帝王踉踉跄跄的走到他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萧寒瑾被打的偏过头去,再次抬起眸子,眸子里布满了血丝,他继续着道。
“父皇!你这个位子底下何尝不是累累白骨和鲜血筑就而成!在他国当质子的那两年,我就暗暗发誓,倘若我能活着回到西锦!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母妃,将军府和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人讨一个公道!你不是在乎这皇位吗?那我会让你看着我是如何亲手颠覆掉你的皇权!”
“你!你!你这个逆子!”老皇帝被气的浑身发抖,右手高高抬起。
可是这次,萧寒瑾却是一把制住跟前人迅速扇下来的手。
“怎么?父皇!当初你做那些龌龊肮脏之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这种地步?你以为儿臣还是当初那个任你肆意宰割的羔羊吗?儿臣劝你现今这种身体状况,还是少动气的好!你也不想这西锦江山早日易主吧?”
萧寒瑾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果然好得很!”
“呵!父皇,你还是在这深宫之中好好休养身体吧!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就先告辞了!”萧寒瑾冷冷松开帝王的手,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宫去。
不一会儿,这座宫殿又只剩下了病态的帝王一人,这一受气,就咳嗽的更加难受。
“咳……咳……”
此时西锦国师府内;
如玉的君子于庭院楼阁处端坐抚琴,修长的手指于木琴上轻轻拨动,庭院上空的一轮明月倾洒下来的月色正好。
不远处回廊处,府里的管事缓缓往这边赶来。
“公子!”
“何事?”
“沈姑娘刚刚来过了!”
叶庭筠听罢,仍就头也不抬的抚着琴。
“她来干什么?”
“沈姑娘听闻公子喜爱桃花酥!便亲手做了一些,让小人转交给公子!”
“不必了!我不需要!以后她来国师府,带了什么东西都不要收!”
“这!是!”
“若是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是!”
待院落间只剩下那白衣君子一人,伴着那缓缓的琴音……
忽的,从高处迅速落下一个身影来。
叶庭筠手下的琴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公子!”
叶庭筠垂眸,瞥过眼去。
“可查到了什么?”
“回公子!护国公府近日像是在暗自勾结平阳王府,私自招募死士!”
半晌,叶庭筠深思一番,才道:“西锦这个时候可不是适合他们造反的好时机!”
“你继续盯着吧!”
“是!”
在西锦呆了六日之久,我与皇兄商量着明日是该启程回东昭了。
日暮时分,我静静倚靠在窗边,执着一本兵书看着。
此时楼下巷口街道间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阿宁!又在看书啊!”
屋外有人携带几分钟灵毓秀之气跨步而来。我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眸望向来者。
“皇兄!”
“整日待在屋里头,不觉得烦闷吗?明日就要启程回东昭了,今日是西锦的花朝,可要出去看看?”对面人明朗如玉般的出声,满眼含着笑意,言辞之间带了几分怡悦。
想来整日待在这屋里头是有些闷了,才迎上他的目光,轻笑着回应。
“好啊!那出去走走吧!”
“好!那走吧!”
西锦的夜幕来临,街上的华灯初上,也许今日是西锦一年一度花朝的缘故吧,再加上西锦的民风本就比较开化,所以好多闺中小姐,姑娘们也跟着出来了。
大街上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流,有着提着花灯的孩童,卖花的妇人姑娘们,文雅气质的富家公子……
皇兄走在前头,我就走在后头,两个人就缓缓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并无过多的交谈。
不经意间朝两侧的街道望去,总能见到两三个因瞧见了好看的人儿而连忙用那一方小扇遮住自己此刻羞红了的脸的姑娘。
循着她们时不时打?过来的目光,我也偏过头往一侧的皇兄那望去。
看着看着,我不禁执起手中的折扇掩着唇笑了。
不知皇兄是听见了我的笑声,还是察觉到了我毫不掩饰的目光,翩然转过身,后头看我。
“阿宁可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的这般开心!”
“喏!”我眼神示意他,他也跟着朝那边望去,这样一来,那些个姑娘们的脸红的更是像要滴下血来一般。
待他收回目光,我却低声打趣着道:“皇兄打小就长得好看!也难怪你走过的地方啊,姑娘们总会为你红了脸!”
“呵!论起好看呀!阿宁着女装的样子就最是好看!就如今日这般!”
本就是我先打趣他,如今倒是他来打趣我了。
“皇兄可别再打趣长宁了!可快些走吧!你瞧瞧那些个姑娘们如狼似虎的目光,怕不是要把你吃了!”折扇自唇边落下,我浅笑着,自顾自的往前快步走去。
“呵!好!”
后头的人儿轻笑出声,快步跟上。
此刻锦安城南万宝阁的高处厢房内,萧寒瑾一身常服,在一侧叶庭筠随从的示意下落座。
“殿下!公子待会就到!还请静等!”
“好!”
斟上的一杯茶刚喝完,一袭浅色水墨纹衣袍的公子就悄然出现在门口处。
“兰卿来的还算快!”
萧寒瑾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来者。
“路上被几只野猫跟着!好不容易甩开脱身的!”叶庭筠笑了笑,往里头走去。
萧寒瑾听后,心中自然了然。
“看来近日这些个野猫又要出来挠人了啊!”
“呵!这锦安城中野猫虽多,可任它爪牙再锋利,到底蠢笨至极,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叶庭筠笑道,在萧寒瑾一侧落座。
“不知近日兰卿可又听到了些什么有关这些野猫的趣闻?不妨与本宫讲讲!”
“竟然云泽想听,那就讲讲好了!”
叶庭筠说完,眼神示意一下身旁的侍从。侍从到底是跟在身边多年的,立马会意快步出去候着。
“云泽!我看近日沈巍暗自勾结平阳王,怕是在私自招募士卒,大有谋反之意!”
“哦?那老狐狸就这样按捺不住了?”
“如今的老皇帝病重,可不就是他们谋反的好时机吗?”
萧寒瑾深思熟虑一番,接着道:“本宫如今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兰卿不妨想想若是到时候,平阳王为了自己的野心再勾结外族势力,那局势怕就不太好控制了!”
“那可要趁他们还闹不成什么乱子时,就设计早早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怕没那么容易的事!倒是萧麒那个蠢货,估计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他还真以为沈巍会帮他夺得这西锦天下吗……”
万家灯火,花灯深处,一位一身水蓝色裙裾的女子缓缓走过。华美的灯火映红着她大半张姣好的脸。
慕君煜慢慢跟在后头,手中还拿着刚刚从一个卖花妇人那买来的一支开的极好的梅花。
我正目不暇接的抬头望着街头上方的各种花灯,忽听得后头有人朗朗出声唤我。
“阿宁!”
疑惑的回过头去,却见皇兄他手执着一支梅花快步走了上来,递将给我。
我没有去接过,只是低声问道:“皇兄送长宁花作甚?”
皇兄也跟着笑:“你们姑娘家可不都喜欢花吗?”
“可是皇兄,长宁非寻常姑娘家,又不是什么惜花之人!这花赠与我,算是糟蹋了!”我轻嘲着自己。
皇兄听后没接话,只是兀自把手中那支梅花中开的最好的那一朵连同着牙尖折下。
“皇兄!你这是?”我想阻止他,可他却早早折下了。
“阿宁!你莫要妄自菲薄!阿宁一直都是东昭最为尊贵的昭乐郡主,别说这一枝花了,就算是这全天下的东西,也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
我正愣神,皇兄却是笑着牵过我的手,将我拉到他跟前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将原先折下的那朵花簪到我的发髻上去。
“好看!”他低声道,缓缓松开了我。
“皇兄!”
“好了阿宁!走吧!”他转过身,右手却自然而然的勾住我右手的小指,牵着我往前走去。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年幼时,皇兄他就是这样牵着我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慕君煜嘴角淡淡的笑意,手中牵着的是一方小小的柔软,心底柔软更甚,于他而言,此间长街灯火又何尝不是温柔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