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人总归是可怕的。
郭鱼吓得魂都快没了,接下来逛得兴致缺缺。
沿着绥湖往回走,雨越下越大,不时还响起几声惊雷,湖边波澜起伏,装逼的人也装不下去了。
沿岸有食肆,已经是下午了,我看时间差不多,干脆就在外头吃晚餐。
食肆临湖而建,上了二楼大堂,就能看见湖景,烟雨飘渺,天色昏昏,食肆生意很好,我到的时候运气好,才碰上了二楼靠窗的桌子空出来。
夏天我喜欢吃清凉的东西,点了许多素菜,而对头郭鱼刚好相反,一点一堆重口味的,她点的菜单全都是类似于辣子鸡,麻辣牛蛙等听起来就带味道的东西。
我看着她点的菜,越听越皱眉,最后十分小气地把她的菜给划开,对店小二说:“待会你分开上菜,我们只是拼桌,她付她的,我付我的。”
郭鱼一听就叫道:“哇,饭钱也要明细,我发现您可真的很抠哇。”
说起来,这是第一次我和郭鱼两个人单独吃饭,我喝了口茶,对她说道:“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们是三个人的饭量,而我却只有我一人,无论是平摊还是我请客我都觉得亏了,如果不分开,郭大人你是想请客吗?”
“殿下,你就是那么缺钱的人吗?”郭鱼压低了声音,“我们共事两次了,这感情是钱能左右的吗?谈钱伤感情呀!”
我心想没钱没感情,冷漠地和她说道:“既然钱不能左右我们的感情,那么就算清楚一点,也不会伤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郭鱼抿了抿唇,像是被我说服了,可下一秒,她陡然喊道:“小心后面!”
我皱眉,下意识往后面看去,同时一阵酒气扑面而来,我感觉我手臂被提起,我没防备,就这样子被揪了起来,往一个人身上凑。
“小姑娘,穿得这么美,跟哥哥玩玩好不好?”
我被这酒气熏得想吐,当即一脚踹开面前的人,把他踢到栏杆上面。
“混蛋。”我忍不住骂道。
我知道今天天气热,我身上的布料少,他说的一句“穿得漂亮”着实是狠狠把我给恶心了,连忙拍拍手臂,把刚刚在他身上沾的酒气全部拍掉。
“您没事吧?”郭鱼连忙站到我身边。
“没事。”我摇摇头,警惕地看着被我踹开的人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上泛红,一看就知道是喝了不少的酒,他指着我说:“小姑娘,你知道哥哥是谁吗?哥哥可是这未来的状元,你要从了哥哥,将来许你当正妻。”
“你说你是这届的举子?”
听到“未来的状元”,我忍不住就想起了苏乙和荀湄,我在想这个是不是苏乙,于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郭鱼,毕竟是她仰慕的人,她似乎知道我这一瞥的意思,连忙摇头:“这人长得三大五粗的,年纪还挺大的,又发福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我金陵苏郎?”
郭鱼看着面前的大汉,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蒲州林立,”面前的人拍拍胸脯,笑眯眯地朝我走来,说着又想来握我的手,“小姑娘,想好没有,要不要和我混,唔……”
我又一脚把他踹开,这一次我加大了力气,他被撞到墙上,已经晕了过去,动静太大,二楼的人纷纷朝我瞟来。
我冷笑:“你科举还不一定能中,给我送官!”
我翻看了好几次名册,对这位蒲州林立并没留下什么印象,可见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华,都中年油腻大叔了,才考上举人,有科举的机会不好好珍惜,还敢非礼考官,并且在刑部尚书面前作妖,他几乎是死定了。
跑堂的小二也过来了,对我笑道:“客官,你都把人打晕了,也就算了吧,这是当届举子,你这要是把他给送官,误了人科考,这是要耽误他一生的前程啊,客官也就算了吧……”
我瞟了他一眼:“刚刚他对我不敬的时候去哪了?现在你来干什么?”
“男子的前程重要,女子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吗?”
小二一愣,被我说得堵住了话。在场的也有许多举子,看到这一幕也都想来为他们的同届考生说话,听到我说的话以后,全部都坐定了回去。
郭鱼连忙在我耳边安慰说:“殿下,别气,等我办了他。”
说着,挥手就道:“小青,小绿,给我把人押回大理寺!”
“是,大人。”
说着,小绿小青应声而起,看着花俏的两个人,没想到做起事来这么麻利,三两下就把醉汉给架了起来。
我略微惊讶,郭鱼在旁边笑笑:“小绿和小青主职其实是我养的暗卫,兼职才是暖床的小郎君……”
“暗卫……”
我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和小绿小青已经他们扛着的人一起走下了楼,临走前饭还没吃几口,反正也不急着送去刑部,于是我干脆就打包了。
心里默默想着,要是这人入狱了,我买笔墨纸砚的钱还能省下来一份。
由于不放心,我和郭鱼一起去了一趟刑部。
雨渐渐停了,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雨霁后天如回光返照一般明亮。
六部办公地点在东宫门前,东宫门为正宫门,一出门就是一条大道,四处都是达官显贵居住的时候府邸。
“咦咦,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咱们刑部面前怎么聚了那你多人?”
刚到刑部,就看到办公的府衙面前挤了一堆堆的人,郭鱼作为刑部尚书,不知内情,只能去拉了个路人询问。
路人甲说:“有人击鼓鸣冤,要告御状。这百年难见的事情,大家都赶着看热闹。”
跨级告状叫做告御状,平时平头百姓犯了罪什么的大多都是想当地县衙告状,由县令解决,如今这一状,就是告到刑部来了,这天下案件最大处理机构。
一般不会有人想要里告御状,这告御状首先就是不符合规矩,告状前得先过拶刑,然后滚过钉板,过火路,这听起来就困难,状书还没递上去,只怕命都没有了,只有活着过了这三道刑罚,案子才受任管理。
路人乙还说:“这告御状的已经在这门口跪了半天了,额头都磕破了,这刑部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装傻呢?这刑部尚书,也不知道是去哪了?不务正业!”
郭鱼瞪大无辜的眼睛,路边吃瓜居然也能吃到她自己?郭鱼默默退了出来。
“小绿小青,”郭鱼揉了揉眉心,“你们俩先把人押去牢房,殿下,来我府衙喝口茶吗?”
我欣然答应:“好呀。”
郭鱼抿唇:“我倒要看看,我不在这些日子,这群人把刑部整成了什么样子!”
“都让开!”说着,郭鱼拨开了眼前的人,开出一条路,我跟着她走了进去,只见刑部下方正跪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脸上全是灰土,额头血肉模糊,地上还流着一滩血水。
那人见到我们,唇角嗫嚅了下。
郭鱼站在上面,正气凛然地道:“本官乃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郭鱼,你为何事而来?”
平时别看郭鱼不正经,但是办起正事来,架子是端足了的。那人听到郭鱼的话,连忙一下下往地上磕头:“大人,大人,求求你为草民做主,你让我滚钉板,走火什么的我都愿意,只求大人为草民做主,给我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儿鸣冤!”
我摇着团扇,低头寻思。郭鱼问:“你女儿为何而死?”
“她被人强占,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而县官却收了那人的银子,硬是放过那歹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说着,他又重重磕在地上。
就在这时,刑部府衙里突然跑出两个面生的小吏来,跑到郭鱼面前:“大人,不要信他胡说,这人有癔症,家中姑娘明明是病逝,但是却硬生生说成是自尽,县衙里的忤作都鉴定了还是不信,他是有癔症!胡乱猜测,来我们刑部捣乱。”
“是吗?”郭鱼刚刚还想训斥,这会儿不住挑眉。
“是的,这是下方县衙上来的文书和大夫的问诊记录,这人有癔症,小的不敢骗大人。”
那人的话说得虽然小声,但是下面围观者也能听到,这会好,是非曲直来了个大转弯。刚刚人人都觉得刑部缺德,如今倒是带着点异样的眼光来看中年人了。
我不住笑了笑:“郭大人,你还是好好查一查吧,看看是谁在搞鬼。”
“那当然。”郭鱼一目十行地扫完文书,冷静地问道:“你家中女儿是怎么样死的,为谁所害,报的是哪一处县衙,原原本本说清楚!”
中年男子一愣,突然转眼看向我,眼中陡然一阵清明,双唇蠕动:“姑娘,你给我作证,你是认识我的,我没有癔症!我没有病,是他们胡乱捏造的!”
我皱眉:“你认识我吗?”
“我怎么不认识你,我妈是西宫门那边,卖馄饨的,你是我的老主顾了,我怎么可能我不认识,你前两天才来我那里光顾,和另外一个姑娘,穿的也是半臂,我没有病!”
如果不仔细看,这中年人蓬头垢面,声音沙哑,我还真的认不出他是谁,一看到他的脸,我忍不住震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