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储君,成年入朝,必当要有一番作为,才能服众,你如果放弃了这一次机会,只怕难等下次。”
“不过没关系,没有功绩,总好过偷来的抢来的好。”
谢琰的棋路愈发明朗。
这些年我棋艺师从元卿太傅,太傅年迈,他教我的时候求精不求多,琴棋书画只捡了棋、书两样来学,书法可正心,下棋可悟道,正适合未来的国君学。
其余两样,琴多靡靡之音,画是误人子弟,都不好。
学了这些年,我的棋艺早已经精进了不少,一眼就能看穿谢琰埋下的暗子,总算不像以前一样输得渣都不剩。
谢琰下棋,棋路十分柔韧,哪怕对方在这么咄咄逼人,他硬是安安静静地下着,以退为进,尺度把握得分毫不差。
刚刚开始我们一边聊天一边下棋,到最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棋盘上。
等到晚上,还是势均力敌实在是熬不住,让秋收把残局收起来,下次再继续下。
“不错嘛,清嘉,五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谢琰喝了口凉了的茶,“能接的住我的棋的人,可没几个人。”
我没有和他谦虚,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那是,我很厉害。”
谢琰的一口茶笑得差点喷了出来:“做人要低调。”
……
第二天,我就上朝去主动申请推出这次调查。
这案子本来就快收尾了,宋仪当然始终按着不放,于是我十分无赖地,在朝堂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装病的本领是几年前从谢琰那里学来的,谢琰心领神会,我刚刚被抬进昭和殿,他就给医师塞了不少钱。
再一天,皇宫上下都穿着我重病的消息。
病重已经无法操劳案情,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宫中的珍宝礼物如流水一般送入昭和殿,我把这些一一收好,放着煲粥吃,然后关上门和谢琰一起铲土。
装病的日子过得安静平稳,闲来的时候下棋,种花。
谢琰看到他曾经疼爱的花儿开出了花,又高兴又疼惜,对这些花更好了。
琼花在北边栽种,花期足足比扬州慢了一个多月。
直到五月多,琼花已经全开了,花序呈圆周,花瓣敞开,全部盛开起来像一个白色的团子,一朵朵叠在一起花压弯了枝桠。
这些天,郭鱼接连作死终于被俞斐参了一本,说她随意收礼,罔顾律法,并且男宠一大堆,经常出入赌坊,还狎|妓,个人修养不检点。
俞斐也是死脑筋,眼睛只看到律法,一同查案的这么久的感情,说这么闹翻就闹翻。
可是万万没想到,郭鱼的居然顺着这参她的折子更进一步,交出她送礼的人和清单,顺便把那些藏得更深的人都揪了出来。
宋仪似乎有意重用她,立刻借着这件事情提拔了他,年仅十九的她担任刑部尚书。刑讯逮捕入狱的这些人。
这贪污一案就像花生,上面看着是一棵清脆的小草,一拔出来根上一颗连着一颗,你不拔还不知道收获是多少,没想到一把拉出来居然是这么一大把花生子,这果实多得全国哗然。
无可置疑,这是锦朝立朝有史以来的大案,办案的两个年轻人不过十八、十九。传出来后,就连街头市集百姓也在谈论俞斐郭鱼的年轻有为。
郭鱼私生活不检点的不说,但是俞斐的名字却转瞬之间成为了未央城里最想嫁的人。
我在昭和殿闷了太久,找了个路子出宫去散散心,发现“四方阁”说书的先生把这件事情编成话本津津乐道。
郭鱼的机敏,俞斐的清廉,还有对我的……惋惜?
她说的是:“我们的储君清嘉殿下,本来也受命暗查此案,只是不幸突发中风,昏迷至今未醒,命悬一线,否则,她的名字也应与两人并排而立……”
我遥遥朝她翻了个白眼。
中风是认真的吗?
回来后将这件事告诉谢琰,谢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说得不错,倒是有一半是真的,中风哈哈哈哈……”
笑完以后他也问我:“名声,权利,都牵系在这案子中。小清嘉,你临时放手,后悔不?”
“没什么悔不悔的。”
我将手中的棉花糖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刚刚在宫外买来的,想要堵住他的嘴:“给你,尝一口。”
谢琰咬了一口,棉花糖太大了,他吃起来的时候像一只仓鼠,看起来委委屈屈的,完全没了平时的精明。
吃完后他舔了舔嘴唇,还想继续咬。
我收了回来,让他咬了个空,在他瞟来的眼神中,我笑眯眯地说:“我只让你吃一口尝尝鲜而已,你别得寸进尺了。”
他轻哼了一声:“小气。”
我看他有点瘪的样子听乖的,心情大好,拿着棉花糖高高兴兴地到殿外赏花去了。
这直接导致了朝廷大换血。
由于换去的官员太多,正值用人之际,科举被迫提前半年举行。
这件事情被提出来的时候我刚刚“病愈”上朝,结果又被点名了。
宋仪似乎有意重用俞斐和郭鱼,这一次科举,点了他们的俩人担当为考官,并且加上刚刚我一个,依旧三人行。俞斐为主考官,我和郭鱼为副考官。
我不知道宋仪这又是想搞什么,装病一次可以,但是第二次还装,就显得有些作。
幸好这主持科举我还算可以,题目自有俞斐来命题,而我负责的是布置考场,核对名册等一系列的事务。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没用,我对这件事情也认真了一些。
谢琰也说:“科举你也见过几次,这次再怎么说也是你擅长的,好好打下手,没准真能赚点功绩呢。“
科举一共考三天,政论,经纶,国史什么的都要考,碍于公平,考场所要有的笔墨纸砚一律由官府出资购买,不得存有猫腻。
我带了秋收天天出宫,去看考场的布置,购置笔墨纸砚。
这一套文房四宝每年都是朝廷准备,但是考完以后是直接送给考生的,给他们留个几年,故而,每年都要新买一套。
六月下旬,夏至将至,天气越来越炎热了,城中女子流行穿半臂上襟,半短的袖子,轻如禅翼的衣裳,很凉爽,我摇着团扇,用一只簪子把头发全部簪起,就带秋收出门了。
由于锦朝科举还没举行过几次,购置文房四宝商家都还未固定下,每年都是不同,我在城中粗略地逛了一周,把每家商铺的笔墨纸砚的价格都记了下来。
这一天我逛完了商铺,又去了一趟考场。
考场三年就用一次,积灰三年,如今已经慢慢开始打扫了起来。
每年能中进士的才子一百,但考生就有三千。考场的隔间也要有三千,里头的设施一应俱全,包括被褥,桌椅,毕竟人一进去了,就是三天三夜,白天考试,晚上人家还要睡觉的。
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亲自把考场的一部分前三百间检查了一遍,等到了夜晚,看不清的时候才回去。
夜色正凉,考场和西宫门没多远的距离,我和秋收就步行回去。
想着回去可能又要吃他那甜腻的糕点,心里抗拒,干脆就在西宫门前的集市里点了碗馄饨吃。
老板还是当年那个老板,也许五年前是我出宫吃过的唯一一样东西,我对这家馄饨店有着特别的感情,十五岁后我出宫,时不时也来尝一尝。
老板也认识我,我一来,他就亲切地叫道:“漂亮小姑娘,今天又来了?”
秋收被逗笑,她经常随我一起出宫,自然也认识老板。
“老板,来两碗馄饨吧。”
老板高兴地答了句,去烧水了,此时客人不多,除了我们两人,旁边也就一桌,那是两个中年男子,见我们来了,竟往这边瞄了一眼,像是在嘀咕什么。
一边说,还往这边瞟,他们看到第三眼的时候,秋收有些耐不住,“小姐,要不要我自己去收拾了他们?”
我摇了摇头,“别惹事。”我看他们的眼神,只是有些怪异,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我想,或许是认识我的人吧。
他们正要瞄第四眼时,老板很适时地出现,帮我们挡了下两个男子的眼光,并且小声说道:“两位姑娘也别介意,现在夏天,像你们穿这种衣服比较露,手臂都露出来,容易让人见色起意!”
“如今这城里,已经发生了好些个女子被奸/杀案了,那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据说好像都是因为穿了这么的衣服,让恶人给见色起意拖进小巷子里,想要强要而不从不从,让人给杀了!”
秋收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当即气愤填膺地说道:“天气热,我们穿短一点不行啊,我们穿我们的衣服,又不是他们穿,我们怎么还得罪他们了?”
她这话故意扬起声音,并且往那边的两人看了一眼,那两名中年男子被盯得连忙把头转了回去,不敢再乱移。
“姑娘,”老板小声劝道,“不是我说,你们穿什么衣服的的确确是你们的事,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劝你们一下,还是别穿这么短的衣服,以免让歹徒给起了意,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