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律师代理刑事案件,尤其是代理一些杀人、强奸等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案件,经常被受害人及其家属唾弃,这些年,好像这种情况好点了。
刚入行时,给被告辩护总是感觉低人一头,有点自卑。
后来,师傅说:刑事辩护,输人不能输阵,法院都没判,谁对谁错还没个结论哩。
历经三天的昏天黑地,庭审前陆云回绝了所里实习律师要求上庭的请求,晚上,陆云洗了个澡,刮了刮胡子,养足精神,准备战斗。
要是一般的案子,带也就带了。
可是无罪辩护,说不好,还是把风险留给自己,别给刚毕业孩子们惹麻烦,旁听可以,但是坐在辩护席上就算了。
每一次庭审,都是一场战争。
没有硝烟,但是结果重大。
说小点,是钱的事,利益之争,说大点,是自由和生命的事。
庭审前半个小时来到G区法院,院里的警车没在,陆云知道去看守所提押犯罪嫌疑人的法警还没有回来,便和家属一起坐在法院安检旁的候审区。
孙菲和公公婆婆也来了,一家人沉默不语。
王进的父亲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中山装,个不高,老实巴交的,一眼就可以断定这是个在地里刨粮食的农民。
王进的母亲六十多岁,比王进的父亲还小三四岁,但是现在看来比王进的父亲还显老,头发已经没有几根黑的了,神情略微呆滞。
刚见面的时候,王进的父亲使劲的握着陆云的手,不住的说:“孩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啊,给您添麻烦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等陆云抽出手,才感觉到满手的老茧搓的生疼。
原来一直在家做主的老太太此时不复往日的神采,只是默默的跟在自家老汉的背后。
“大叔大妈,你们别担心,这案子就是判也判不了太长时间,不会和你们想的一辈子被关着,过几年出来,一家人在一块,不还是好好的吗?”
陆云安慰到。
四人默默的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现在打官司可真多。
半个多小时,听着警车鸣笛了,这是人从看守所提回来了,果然,不一会刑庭的书记员过来喊:
“王进的辩护人、张成安的辩护人。”
陆云和家属说了声:“我先进去了,你们等候法警的安排,一会再进去。”,说完,便提着包进入法庭。
第一审判庭很大,肃穆、庄严,大大的国徽挂着法庭上,国徽下边是审判席,审判桌上中间是“审判长”,两边分置一个“人民陪审员”,三块牌子依次排开。
下边正对着审判长位置的是书记员席位,两边是公诉人席位和辩护人席位。
公诉人已经来了,不得不说,检察院的颜值都挺高的,好像全国上下都这样。
一身黑色西装制服,蓝色衬衣,红色领带,干净、利索,单从服饰上就给人感觉不一样。
相比而言,律师就随意了很多,虽然有律师袍,F市律协也号召在庭审时要穿,但是百分之九十的律师一般不会穿,拿着不方便,穿着庭审,总感觉哪里不大对。
其实,陆云是挺喜欢黑色的律师袍的,不过,在F市没大有人穿,所以也就不冒头了。
一般时候,陆云也就穿个衬衣,西装,领带都不打。
和电视上演的那种西装革履,满脸装X的律师几乎不在同一频道,看起来人家好像更像是一个专业律师。
今天的公诉人是唐检,四十多岁,G区检察院公诉科科长,员额检察官,旁边的助手没见过,可能是新来的,很年轻,感觉也就二十出头,重要的是颜值!颜值!鲜肉中的鲜肉啊!
和唐检打了个招呼,陆云便来到辩护人席位。
第一被告人的辩护人已经就坐,是得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赵守信,执业十几年的老律师,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是刚入所实习的,很羞涩。
“来了,赵律师。”
陆云打了声招呼,便坐下收拾,要是别人,陆云还得拉着多说几句,但是赵律师就算了。
并不是陆云高冷,恰恰相反。
同行是冤家,但是都是凭本事吃饭,所以根本没必要苦大仇深。
陆云感觉在F市律师行业有两个极端,一种是各做各的案子,互不干扰,不在背后议论、诋毁别的律师,同行就是朋友,都是一个协会,大家相互帮忙,占到律师行业的主流。
另一种就是苦大仇深,当事人即自己,代入感有点过头,敌视对方和一切与对方有关的人,当然包括对方的律师。
其实,这样没错,而且和当事人感同身受,当事人感觉这是自己人,效果好。
但陆云觉得,律师与当事人的关系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就是这么简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律师即是当局者,可更多的是一个旁观者,靠专业吃饭,太多的深入,反倒是被困在局中,看不到一些隐藏的东西!
陆云属于是前者,跟谁都是朋友。
而赵律师属于后者,而且赵律师是本地大律所的合伙人,自带优越感,对于其他律师多少有点高冷,所大,多金,气质好,谱也大,话也说的官面,自然就不缺客户,而且客户就吃这一套,镇得住。
相反,陆云这种小律师,战战兢兢,气质温和,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包装,自然过得就不如人家。
坐定之后,陆云从包里拿出厚厚的卷宗,整理好庭审时要用的辩护词、答辩意见、提问的问题等纸质材料,完成后,安静的等待着,慢慢环顾一下法庭,等候审判长到来。
从业时间也不短,但是每次来法庭,尤其是刑庭,心里都有一种微微的惶恐。
尤其是刚入行时,面对着公诉人、法官,既有惶恐又有自卑。
人家是官,自己是民,人家代表的正义,惩恶,自己为恶势力说话!
那时候陆云感觉在道义上就输了,自己不占理。
制裁罪犯,维护受害人的权利,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
后来,案子办的多了,见的多了,这种感觉就慢慢的淡了。
大家都是工作而已。
时间越久,陆云越相信师傅说的一句话:
“他们代表的不是正义,只是代表国家在行使权力,而我们,也在行使国家给我们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