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混神色自若,仰天而笑:“太尉既如此痛快送我入黄泉,何不命人将我枷锁取下。黄泉路上我也好为太尉探探路!”
边上诸将皆怒喝:“大胆!”
刘裕挥手阻之笑言:“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
遂命人将谢混身上枷锁取走。又令人搬来一张木椅与他坐下。
谢混抚须喟叹道:“太尉倒是一如既往的豪迈,不拘小节!”
“谢叔源知我!所谓亦敌亦友便是你我这样。”刘裕亦喟然而叹。
二人相视一笑,短短瞬间多少往事,不堪回首。生死与共到生死相杀,皆付秋风中。
人间道中争春秋,黄泉路上泯恩仇。
众高官骁将,左右亲卫等皆暗赞刘裕明月入怀,豁达大度,有容人雅量。
也有人见谢混,明知将死而神色自若,与政敌谈笑风生,暗暗为其风仪倾倒。
谢家之人,果非俗流。
刘裕豪气既起,心中便有凌云壮志生出。
他索性命人送来些好酒,斟满碗里。
“敢去斩那二人者,我与之共饮三碗!”刘裕大笑对左右道。
刘裕话音刚落,便见一俊朗青年将军,大笑一声越众而出道:“吴兴沈林子,谢太尉赐酒,太尉且稍候!”
“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刘裕赞道。
沈林子提剑而去,杀入战团。
旁边诸将只得懊恼自身慢了一步。
谢混独坐阶下,见有美酒端出,双目一亮,笑问道:“闻得太尉珍藏有一玉壶,名曰玉玲珑。玉玲珑中有陈年佳酿杜康。太尉可否让我谢叔源杀杀心中酒虫,也好让我长伴美酒而眠?”
刘裕讶然望向谢混,谢混肃然起身躬身一礼。
刘裕摇摇头,叹息一声:“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来人啊,取来玉玲珑,送与谢尚书。”
心中却想谢书源还是那谢书源,做事总是出其不意。
他转头吩咐身边亲卫取那玉玲珑。自有人应诺领命而去。
众人闻之大惊。朝中之人皆知,太尉有壶玉玲珑,壶中常置美酒,壶分两转。一转可饮美酒而无恙,再转酒中便伴有五毒散,饮之必死。
太尉赐毒酒时皆用玉玲珑。
谢叔源竟求速死!豪门望族,高官显贵多人面露不忍之色。
这边有人求速死,那厢里有人死中求活。
沈林子人到时,其兄长沈田子正被庾飞白杀的汗流浃背,苦苦支撑,血染征袍。
沈林子一入战团,堪堪解了兄长危机。兄弟二人多年默契,一时间挽回几分局面。
庾飞白见到又来一将,精神一振,大声喝好。今日里他就是要杀的太尉府天翻地覆。
杀的性起,手中铁铩又快了几分,劲风激射。庾飞白是越战越勇,气血蒸腾。
沈田子、沈林子兄弟俩则暗暗叫苦,想不到这人竟是个天生的杀将,命里的克星。
刚挽回几分劣势的二人又陷入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沈林子心中郁闷,太尉的酒怕是喝不上了。
世上多猛士,无人留其名。温酒斩华雄,惟有关武圣。
边上的那些兵士早跟不上庾飞白身影,刀枪徒是虚晃两下,沈林子加入战团后,他们只得缓缓退开,将鏖战的三人围拢起来。
张小玄亦是寻机跳出了战团。太尉府有修士尚未出现,他要等那人来了再战。
今日多做防备,绝不能似那夜一般凄惨。也该让那狡猾的老贼尝尝自己的厉害。省的罗浮剑派和老道人的颜面无存。
张小玄退出战团后,警惕之极。《九鼎丹经》运转到极至,丹田灵气绵延不绝,身形飘忽无定,不可捉摸。
紫霄神雷隐隐在其周身游走,远远看去身现紫金神光。一看便知他必然不凡,身怀玄功。
刘裕看到战场中的变化,本是泰然。待看到张小玄退出战团,身放紫金神光,不禁大惊失色:“彼乃何人?为何身怀紫气!”
左右面面相觑,无人识得那少年,皆不能相应。
紫气至尊至贵,世间以为祥瑞之气,乃帝王、圣贤等出现的预兆。
古有圣人乘紫气东来,造化苍生,又有枭雄得紫气而成一代帝王。
刘裕心中震撼,军师一直称其身怀帝王之气,为天命所归,必得天下。
猛然看到少年亦身据帝王之气,且以肉眼便能看到。刘裕怎能不大惊失色。他心中不安之下,一时如坐针毡。
便想寻来军师刘穆之一问究竟。
“主公莫慌!此乃道家紫霄神雷,绝非紫薇帝王之气。”刘穆之不知何时,悄然到了他身边。正是说曹操曹操到。
“军师终于来了!紫霄神雷乃何物?”刘裕见到刘穆之,面上大喜。
“紫霄神雷乃圣人之物。此人实乃主公之祥瑞,若能为主公所用,天下一统有望。穆之诚为主公贺。”刘穆之躬身行礼道。
远近闻言,众皆讶然。
刘裕闻言大喜,再看那少年背负双剑,穿一身素朴的宽大道袍,英姿挺拔,丰神俊朗。细细观之,英武之中又透出一股飘然出尘之姿。
刘裕愈看愈是喜爱,不自禁拍手而赞道:“好一个修道少年!”
“军师可知这是谁家小子?”刘裕急忙问边上的刘穆之。
“此人姓张,名小玄。家中与主公渊源颇深。其父是故车骑将军谢玄麾下大将张简之,隶属燕归堂。”刘穆之淡然道来。
“张简之?张猛从弟!”刘裕心中一惊,目光自少年身上转向谢混。
谢混闻之,亦是面露古怪之色。
刘裕当年为交好谢家,曾亲在战场上擒住张猛,送与谢混,为其报父兄之仇。谢混剖张猛腹,取肝脏而生食之。
他与刘裕曾因张猛交好,更是投身刘裕麾下。多年后方才反目。想不到临死之前,当初因果再现。命运实乃莫测之事。
如此说来,这少年岂不是刘裕和谢混的仇人,何来祥瑞一说?
刘裕和谢混都是疑惑的望向刘穆之。刘穆之愈加淡然,轻笑道:“其师为水仙真人孙恩。”
刘裕霍然而起,耳边如有惊雷炸起。孙恩乃其死敌,他的弟子自也是死敌。
“军师怎地开如此玩笑!”刘裕极力压抑心中怒火,沉声喝道。
众人寂然,无人言语。刘裕罕有对军师发火。空气中水气似被抽干,有人喉中忍不住干咳一声。众人目光望去,那人忙捂住嘴巴,一副无辜表情,正是宁远将军傅弘之。
“主公息怒!且听我道来。主公可记得因何起家?”刘穆之躬身一礼,请罪后又问道:“世上若无孙恩长生军,主公可有今日?”
刘裕愕然。
刘裕出身微末,本为北府军中伯长。只因当年孙恩作乱。刘裕悍不畏死,领数十人便敢冲击孙恩近万大军,并击而溃之。此事恰为刘敬宣所见,刘敬宣将其引荐给北府第一猛将刘牢之。
刘牢之极为器重刘裕,在平孙恩之乱中将其视为左膀右臂。刘裕正是在孙恩之乱中大放异彩,终进入了北府军的高层。
若无孙恩长生军作乱,自无刘裕的今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因一果,遁之罔替。
“额。军师言之有理!可这张小玄又怎会是我之祥瑞?”刘裕挠头不已,好奇地问道。
道家机理莫测,常人不能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