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的京都。
一日,登闻鼓响……
登闻鼓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宋朝以前,普通民众可击鼓鸣曲申冤,或向朝廷提建议,或对政策提出异议等等。
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清朝已形同虚设,并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
永朝延续了上一朝代的制度,所以自永帝登基以来登闻鼓便再也没有响过。
那日一位书生模样的布衣敲响了登闻鼓,震惊朝野。
书生被杖了三十后在御书房单独面圣,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为了保障书生的安全,也为了方便后续鞫谳,书生被下了诏狱,严加看管。
永帝和书生交谈完后面色凝重,雷霆大怒。御书房里传来阵阵陶瓷碎裂,书本落地之声。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犯过错的官员无不担惊受怕,心忧自己的罪行被人揭发。
永帝渐渐平复内心,他决定一定要妥善处理此事,事关永朝千秋万代,他要布局,要下一盘大棋。
第二天上朝,永帝让所有有罪的大臣皆上书请罪,贪污银钱的如数上交朝廷;身负人命的,依律法处置,不累及族人,态度端正的,可恕其死罪;其他作奸犯科也从宽处理。
整肃朝纲永帝早就想做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由头,他也不想动摇朝廷根基。
恰逢登闻鼓响,上诉之人虽为庶民,但敢面圣,必是为重要之事。
虽然官员们可以调查书生的身世,推断他所请何事。但是,永帝在登基之初就建立了千结司,暗中监察百官。
官员们或多或少都有把柄落在永帝手里,至于这些把柄什么时候用,全凭永帝掌控,怎么用,用不用就是另一会事了。
官员们在家中坐立不安,苦苦回忆自己究竟犯过哪些律法条例。
但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他们不敢将自己所作所为悉皆吐纳,只是挑些无关宏旨的错处,上书自表,忏悔己过。
永帝在御书房内,看着那些大臣上奏的奏折心里更加恼火。
他费了一个月把请罪的奏章都看了,奏章很多,但其实用不了那么久,一个月主要是各州郡的奏章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没有他想看到的,他在给那些人机会,但没有人珍惜这次机会……
所有人都在赌他不知情,但他基本都知道,所有人都在利用他的仁慈,为非作歹,为所欲为。
做个仁君?可笑!永帝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仁慈,自己的纵容让那些丑陋的人性显露的愈发张扬。
也许他应该做个暴君,这样那些臣子会惧怕他,而持身中正。
御书房的桌案上很快多了一本书《韩非子》。
“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他觉得是自己的宽仁,让那些奸人生出了不臣之心。
一个月,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永帝时常传召大臣,入宫训话,虽未降责,但大臣们都心惊胆战。
永帝想了很久,终于在一日朝会上做出了决断。
太监们端了个大火盆放在堂外,永帝下令将所有的请罪奏章都烧了。
因为看不到他想看到的,这些奏章留着也没什么用。
他决定继续用自己的仁德感召那些他内心无比鄙夷的臣子,再徐步图之。
千本奏疏付之一炬,熊熊烈火,在日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耀眼。
众臣俯身拜倒,叩首如仪,口称万岁,心念皇恩浩荡。
登闻鼓一事随着大火暂时告一段落。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很快便有官员查出了书生的来历,江苏淮安。
淮安有什么特别的?
淮安有清口枢纽。
清口枢纽是黄河、淮河、中国大运河三条河流的交汇之处,也是解决黄河水患的重要地带。
说到河道治理,不得不提一个人,河道总督刘广。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当今皇后的堂兄。
皇后一族权倾朝野,太子依靠母族关系得百官拥戴。
皇后的弟弟又是征北大将军刘天江,前些年立了不少军功,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近些年黄河连年水患,财政告急,战事急需用银,攘外必先安内,永帝不得已停止了北伐,刘天江被诏回京。
永帝忌惮刘天江手中的兵权,又忌惮太子在百官心目中的地位。
但毕竟太子是嫡长子,也是他的儿子,刘天江虽功高震主但对他还算忠诚,所以永帝只是敲打他们,逐渐夺权。
太子周承泽喜结朋党,常私会大臣,永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太子是储君,以后自己的位置是要交给他的。
直到登闻鼓的敲响,书生的告御状,永帝产生了新的想法,废储!
废储需要有合适的理由,即使刘广被诛九族,也不会累及太子和皇后。
永帝有更深远的打算,他要试验太子对他的忠心。
既然是试验,就要给太子和皇后一个天大的诱惑,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决定南巡,下江南体察民情,督察吏治,监察河道。
江南富庶繁华,朝廷五分之一的税收都要靠江南供给。
黄河连年水患,河道治理地点主要在黄河与运河交汇的江苏淮安清口地区,以解除黄河对运河的淤灌和干扰。
江南需要治理河道,就要撤离群众,补贴居民。
朝廷减免了当地的赋税,又要拨一大笔银子用于河道治理。
但河道年年修,大雨年年冲垮大堤。永远填不完的银子,永远修不完的河道。
永帝内心十分愤怒,他早就想查办河道总督,但那时朝廷要打仗,他不能伤了大将军的颜面。
为了朝廷的根基,他必需牺牲黄河百姓,先稳住朝局。
登闻鼓的敲响和永帝的谋划不谋而合,外戚专权,早该整治,刘天江又手无兵权,他正好可以大干一场。
永帝安排好了京中事宜,带着一众嫔妃和皇子南巡,留皇后和太子镇守宫中,太子监国。
永帝在江南的动静越搞越大,眼见刘广的滔天大罪要公之于众,皇后和太子再也按耐不住。
经过一番争论,太子明白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刘家的生死荣辱就与他息息相关,唇亡齿寒,他断绝不了。
永帝又下了密旨给禁军统领,让他假意投诚太子,煽动皇后母子谋反,坚定他们的决心。
皇后一面派杀手,在江南行刺,一面掌控京都和皇宫的守备。
说到京都守备,不得不提一个人,九门提督,史强,他是永帝六年前就安插在了征北军中,监视刘天江的眼线。
这个卧底一直没有暴露身份,却终于等来了他间谍生涯,最重要的时刻。
即使万事俱备,也依然要给自己留有后手,以防万一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