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交上拳脚,这店伙徒具一副高大的身板子,脚下却是虚浮,三两下便被吴副尉按倒在地。店伙纷纷围上来出头,徐校尉凶悍的目光一扫,各个都不敢上前,只远远地站成一圈。那疤脸人蹲下身子,将匕首在那趴倒在地的店伙脸边虚划几下,问道:“现下你肯说了,军粮原是送去哪儿的?”
那店伙懦道:“这是东家的生意,我确不知情啊。”疤脸人忽将匕首扬起,往他面前的土里“噗”地一插。店伙早见了他夜叉般的模样,心下本已骇然,此时道他挥刀杀人,惊得双眼紧闭,裆里一热,竟吓出尿来。
疤脸人向其他店伙扫视一圈,冷冷地问道:“哪个知道?”左首一个年纪较长的见对方毕竟人少势孤,便大着胆子道:“送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么?反正边关各郡,哪个不把朝廷的军粮给截了、分了?真正送出关外的,十袋里能有一袋,已是不错啦;截下的粮,哪个有本事,哪个便拿走,谁有闲工夫去弄清这一袋是送去敕勒川营,那一袋是送去夹边沟营的?这米你们不买,就趁早滚,要买的人多了去了。”
一番话说完,胆子壮了不少,他走去将已经装车的米袋搬下车来,徒留下徐、吴二人目眦欲裂地站在那里。
这边闹了半晌,那头早有机灵的店伙儿去报了官府,一个胥吏施施然地大摇大摆而来,鼻孔朝天传人来问话。粮铺的帐房上前陈述,全是指摘吴副尉三人殴打店伙的言辞。胥吏问起冲突的缘由,他只说客人挑剔店里卖的米不好,绝不提铺里倒卖军粮一事。
胥吏大手一挥,让徐校尉等三个并同赵含生,与被殴的那名店伙随他去县衙处置。赵含生欲向胥吏言明这三人都是住店的军士,但见他三个此刻未着衣甲,料想也没带名牌,只好默默跟在胥吏身后,向不远处的县衙走着。
没走一会儿,便望见县衙门口挤了好些人,赵含生奇怪偌小一个县城,平日都是冷冷清清的,并无什么官司,如何今日这般热闹。那胥吏当先将挤作一团的人群排开,但见这些乡民都似叫人抽走了魂儿一般,一个个半张着嘴、满脸惊惶之色,任由旁人将自己推挤向一侧。赵含生莫名想起了自己儿时常在河堤上,将一群大白鹅赶下河吃水、又赶上岸来。那些鹅只顾伸长了脖子,全凭人驱赶着向东向西。
一行人挤到人群里头,只见两个戍卒战战兢兢跪在县衙门外的地上,早已褪光了漆的大门却紧紧地闭着。胥吏抓过边上一人,问道:“老子不过走开半会儿,这又是闹的哪出?”
那人哆嗦道:“不……不好了,胡人……胡人杀来了!”胥吏啐了一口,骂道:“土狗!多大点鸟事,值得吓成这样?关外大营守得好着哩,胡人如何过得来?”
旁边一个道:“你不晓得,关外大营被胡人攻破啦!”另一个也道:“是也,郭杖策与李同臻二位将军,都遭胡人杀死啦!你走开这会儿,这两个府兵赶来报讯,说一队胡人挑了两位将军人头,在关下叫骂,说是三日之内不备足金银送去,他们便要杀进来了!”
胥吏脸色刷地白了,问道:“报了周大人没有?周大人如何吩咐?”众人道:“这不遣人进去通报许久了,却还没出来哩。”
赵含生乍听郭将军、李将军竟被胡人杀死,亦是吓得傻了;三个军士闻言变色,徐校尉将地上两个戍卒拉起来问话,两人俱说在关上看得真切,胡人枪头挑着的,确是郭、李二位将军首级。
吴副尉便一脚踹开了县衙大门,众人随着他三个奔进门里,一番呼喊找寻,终于教那疤脸人在后院的墙角上,找到了换了衣装、正欲逾墙而走的周县令。有人奔出院外,又逮着一个胖大的小孩偎在周县令老婆腿上哭哭啼啼,另有个穿红戴绿的小妾蹙眉瞪眼地站在一侧,手里提着个纹饰精美的包铜牛皮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