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吴道凝念着李福来所告之事,心中总是不安。他与队里军士一同吃了晚饭,俱是些炒米、肉干,虽不丰盛,却绝非是断粮之际能够供应的。他便将这许多的疑窦藏在心里,待众军吃完、几个轮到更戍的走出门去,才悄悄出门,去找谢百重。
谢百重正与队里兵卒赌牌,见他来了,要拉他坐。吴道凝面色凝重,一把将谢百重拉出门外,将李福来所告之事说与他听。谢百重想了想,道:“可近几日伙食都还量足,并不似断粮啊。况且我一向听闻,关外各营都有屯田,应不致到无粮可吃的地步。”二人商量一番,都觉此事还是尽早核清为好,若并未断粮,则可无军心浮动之虞;若果真断粮,那就更要定下计议、早做打算。
二人便寻到了郭杖策营房,只说有事相商。房外戍卫的军士入内通报,过了一会儿才允他二人入内。
吴道凝那日见过郭杖策背影,只知他身材瘦小;此时目光与他一双虎眼对上,才知他确有震慑群胡、立威北境的气概。郭杖策身边另有一人,却非武将打扮,中等身材,头戴着黑色的纶巾,全身罩在一件黑袍里。
这黑袍人似未见谢、吴二人一般,仍与郭杖策说着什么。吴道凝走近了,听他说“那这道卫尉寺卿的密令,你是要违抗么?”郭杖策并不瞧他,看着谢、吴二人,低沉道:“此处为商量军情之地,请段参军出去罢。”那段参军转过身来,吴道凝才见他脸上横七竖八都是刀伤的痕迹,翻起的皮肉令人不寒而栗。
段参军阴冷的眼神扫过吴道凝,知他见了自己样貌、兀自惊讶。段参军却似习以为常,一甩袍袖,走了出去。
郭杖策便向二人问道:“二位前来,所商何事。”谢百重执礼道:“末将来询营中粮草剩余多少。”吴道凝觉他说话太直,但细想来,也却无更好办法。他便细心观察郭杖策的神色。
郭杖策面色不改,语气平平地道:“我营中粮草由代郡府兵运送,一向充足,二位勿虑。”他们身在军中,固然知道关外各营官军的配给,都由边境各郡的府兵押运,郭杖策此言如同没讲。
谢百重又问:“怎么我们清水河营,是不屯田的么?”郭杖策仍是淡淡地道:“从前确有屯田,然近日胡人频繁来袭,营中粮草既已充足,那就要以士卒的安危为重。”一句话把二人噎住。
吴道凝见郭杖策并不欲以实相告,便上前执礼,道:“末将也是听闻营中风言,恐怕军心浮动,特来相询。既然粮草无虞,我等自会约束手下,不理那乌有之谈。”便拉着谢百重告辞出去。
方走出门,转过一个墙角,一人忽然闪出,将他二人拦住,却是那着黑袍的段参军。段参军将他二人拉到一旁,低声道:“断粮之事,你二人如何知晓?”
谢百重见他鬼鬼祟祟,郭杖策显也并不待见他,便不耐烦道:“关你鸟事,打听来作甚。你若出去乱说,扰乱了军心,当心掉脑袋!”转身就要走开。
段参军冷冷道:“在郭将军房中询问此事的,可是你二人!”
吴道凝对断粮一事始终心存疑虑,便道:“段参军说笑了,这事郭将军已向我们说清,我们自不会再去胡说。我只是好奇,段参军莫非知晓此事另有隐情?”
段参军却不理他,道:“郭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便欲离开。谢百重怪道:“一个参军,不去助郭将军参议军事,却来打听是非,是什么道理?”
吴道凝望着段参军背影,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你方才向郭将军言道什么卫尉寺卿的密令,又是何事?”段参军头也不回,冷哼了一声,远远地道:“既是密令,你还是不要打听为妙。”转过墙角去了。
谢、吴二人均觉此人古怪,但被他这么一闹,对于郭将军所称粮草充足一事,更是多了几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