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邱高杰将一套精美的琉璃制品献给王寿光,作为对王可儿生辰的贺礼。
这套琉璃制品中有茶壶一把,圆筒状琉璃杯四个,酒壶一把,小酒杯六个。用红色丝线固定到特制的楠木礼盒中。
王寿光打开礼盒一看,大惊失色,如此多的水晶他何曾见过,而且雕成酒具、茶具,这要浪费多少的水晶材料?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邱高杰,“贤侄,如此贵重,王某何当收受?”
“王叔,此乃琉璃,而非水晶,请仔细查验。”邱高杰笑道。
王寿光呼吸急促,心脏也狂跳起来,他瞬间就明白了邱高杰话里所包含的意义,这是真正的点石成金术。王寿光取过茶壶,细细地端详,最后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啊!好啊!贤侄,你可是为我昌国沈氏立了大功一件。”
“小侄不敢抢功,此乃二公子的发明,我等只是按沈老爷的要求试制了无数新法琉璃而已,如没有二公子点拨,这些琉璃还只是一钱不值的半成品。”
王寿光对于沈方的表现也没有惊讶,沈方在工艺上的天赋确实无人可比。王寿光点了点头,“你们的功劳一样不小,这琉璃配方可要严守秘密,一定不能传出去。”
“小侄明白,琉璃配方是重中之重,我已专门向工匠们呈清利害。”
“只靠自觉肯定不够,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或许只是因醉酒、梦话、甚至是一时激愤,无意中泄露出去,则悔之晚矣。我这就下令,任何坊工、匠人无论有何原因,没有持我的手令不得离岛。任何外人不得接近琉璃工坊和坊工、匠人居住区。先运行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只好启用岱山岛和衢山岛了。”
邱高杰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远比水力车机保密级别高。想想也是,以前转塘出产的机械,无论是水力车机还是独轮车、纺纱机、织布机。只要物件销售出去,稍微懂些拆解工艺之人便可以仿制,但这琉璃制品,却不可看两眼就能知道如何制造,除非有人象沈老爷一样,不惜血本,收购一切可以买到的矿山,尝试一切可能的矿石组合,用了近七年的时间才有了成体系的新法琉璃配方及工艺。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整个大周未必还有人有如此气魄。
邱高杰向王寿光提出将沈氏琉璃工坊拆分为四个工坊的计划,王寿光当即同意,安排下属制定计划,限一个月内完工。
两天之后,沈家与王家所有的窗户全部更换为镶嵌有透明琉璃的窗户,室内的光线一下亮堂起来,沈方没有在昌国县多呆几天,便和王可儿带着一船菩萨琉璃像和净瓶等琉璃器件前往珞珈山,这些琉璃器件将以沈氏产业各股东的名义供养给珞珈山普陀庵。
快到月底的时候,王寿光得到消息,沈括一行将于五月二十九日抵达钱塘,便带着刘四、李老黑、张小五、邱高杰等人分乘五艘一千料的河船,带着五船琉璃制品前往杭州运河码头等待。
大周胜吉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巳正初刻,沈括一行三艘官船停泊在杭州大通码头。负责护送的禁军领了赏钱,兴高采烈地乘船自行快活而去。前来迎接沈括的除了沈披、张宛娘等沈府家人、王寿光、刘四等昌国沈氏产业匠头外,还有以两浙路内监使吴大用、两浙路安抚使张蒭、两浙路制置使史世倬为首的两浙路、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大小官员。
“恭喜昌国郡公荣归故里!”
“恭贺昌国郡公击溃北辽、高丽!”
“恭贺昌国郡公为我大周开疆扩土!”
各式漂亮的拜年话在耳边响起,沈括却无暇记住是何人恭维。
与吴大用、史世倬见过礼后,沈括向张蒭深施一礼,“小婿不才,让泰山大人操心了。”
张蒭呵呵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后便拉着沈括去杭州“望江楼”接受杭州百官的宴请。张天端身为庆国公、征东大将军自然在受邀之列,连同随着《密州夜宴图》而名声大噪的付蕙娘、张茹也受到了张蒭的邀请。付蕙娘、张茹不喜热闹,便随着张宛娘前往沈府,而王寿光等人在和沈括照了面,打过招呼后,先同去沈府待命。
吴大用和王寿光关系菲浅,在王寿光离去之时,吴大用长久注视,倒惹来张蒭等人的注意。
“吴监台,既与王匠首相熟,不防唤他一起前去便是。”张蒭不解道。
吴大用回过神儿来,笑了笑,“抚台大人,沈郡公,倒是吴某失礼了,刚才吴某想到王匠首原系宣州一手艺人,如今却成为杭州城巨富,某与王匠首曾共事多日,倒有一些感慨。”
“风云际会,实属寻常,吴监台不也从二浦官坊主管太监,晋升为两浙路的监台大人。”张蒭笑道。
沈括只笑了笑,没有搭话,他却不知,吴大用适才出神并非因为王寿光,而是因为看到了张茹,这张茹乃是吴大用的干爹吴成明令查明行踪的女子,而干爹的师尊,那个受官家推崇的国师此时或许已来到了杭州,只是不知何时与自己联系,而自己又该如何好生伺候。
申时初刻,沈括回到府中,却见院子里还停着四辆马车,来自京城的“矾楼四绝”仍在车上,未曾下来,沈括走到第一辆前,拉开车帘,见捧琴女子泪眼婆娑坐在马车里,无所适从,沈括问道,“裴姑娘,为何不曾下车?”
“主母不允。”裴肖丽见沈括回来,心中一喜,怯生生地说道。
沈括一路上有大把的机会将“矾楼四绝”的情况写信告知张宛娘,但每次提笔,便想起张宛娘为自己苦等三年的情谊,笔便不忍落下,原本还想着到了杭州之后,先将四女安排至昌国住下,没想到一到大通码头,便是数不尽的人情世故,竟将此事忘在脑后。
付蕙娘、王寿光等人见到沈夫人张宛娘不允许“矾楼四绝”下车进门,此乃沈括家事,却也不好相劝。王寿光在沈家地位超然,管事下人均识得他,便做主让马车先行进府,下人们好生伺候,等沈括回府再决定。
沈括得知内情,暗中叫苦,但还是硬着头皮,让管家沈林把偏院收拾好让裴肖丽、薛佳依、祁可馨、楼元珍四女先行休息。沈林早就预备了四个套间,当即安排管事领路,取了四贯铜钱将等了半天的马车打发出府。
张天端知道沈括有一堆杂事处理,便自行去以往常住的偏院寻妻女。而沈家正堂议事厅,沈披正和王寿光谈得热闹。自从沈括被抄家,沈披沈括两兄弟便自然而然地分了家产,京城与杭州的产业归沈披,其它州县的所有产业全归沈括。说起来,现在的沈府是沈披的府第,沈括一家只是暂居于此,但对于王寿光等人来讲,沈披也是昌国沈氏产业的重要合作对象,昌国沈氏的各种产品行销全国离不开杭州和东京沈氏店铺的渠道。
沈括刚在长兄旁边坐下,沈披便问道,“矾楼四绝可曾安排妥当?”
沈括苦笑道,“先安排到西偏院住下了。”
“你不先到弟妹那里解释一二?”
“正事要紧,各位匠头也等了许久了。”
刘四、李老黑、张小五、邱高杰等匠头赶紧坐直身子谦让说不要紧。
王寿光一拍手,候在门口的随从捧着两个礼盒走了进来,王寿光接过礼盒,放到沈披、沈括两兄弟之间的金丝楠木桌上,然后亲手将礼盒递给两兄弟。
沈披没有动礼盒,看着沈括缓缓打开礼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器皿。
沈括见了里面的器物大喜道,“这是什么琉璃,如此透亮?”
王寿光见沈括一眼就看出来,也笑了起来,“我就和他们说,沈老爷必然会一眼看破,他们还不相信。”
沈披这时也来了兴趣,取过一只琉璃杯,认真地查看,看到杯子底部有“沈氏琉璃”的字样,点了点头,放回原处。
沈括如获至宝反反复复地看个不停,点头道,“琉璃之物,五彩斑斓居多,然多种颜色杂在一起,其色性便有差异,沈某只想着能配置出白色的琉璃,没想到今日却看到了透明琉璃。”
“此琉璃乃邱匠头奉老爷之命配置,但制作成器物却是二公子的点子。”
“方儿顽劣,这些奇技淫巧倒是符合他的脾性。”言语之间虽然有责备之意,但谁也能听得出来,沈括对沈方很满意。“方儿、蕙儿、德儿在昌国如何?可曾给匠首带来麻烦?”
“二公子现已回珞珈山,蕙儿小娘子和三公子一直都很乖巧,三公子对沈氏产业的布局尤感兴趣,每日缠着四哥他们学习做生意。”
“三公子天资聪颖,经商方面倒也有天赋。”刘四随声附和道。
“德儿也随他二哥不务正业了。”沈括也并没特别在意,一个十岁的孩子离定性尚远,况且经商对沈家而言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如今自己在官场上面已做到极致,虽一路坦途,但官场凶险龌龊他岂能不知?就说今天在望江楼宴请自己的大小官员,在去年自己落难之时,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拍手叫好。
“配方保密工作如何做的?”
李老黑清了清嗓子,“按老爷的章程,与每个匠人都签了保密契约。原本窑场那边就是防范的重点,这次又增加了两倍人手,保证一只鸽子也飞不出昌国。”
“琉璃工坊的待遇也要提高,只要在昌国境内,他们便有足够的自由。”
沈括一直以来都强调技术要公开,无论是水力车机、独轮车、纺织机还是各种农业水利技术,但是这新法琉璃可不同于以前公开的技艺,以前的技艺要么是百姓生活必需,要么就是一看就会,但缺乏统一的标准规范;而新法琉璃会改善整个大周普通人家的生活,此等秘术不到紧迫之时,绝不肯经易外泄。而这个时代,能让沈括感到紧迫的,只有来自皇帝柴勐的压力。
“这些琉璃如何销售,你们可以章程?”
刘四这时站了出来,向沈披、沈括施了一礼,“这次来杭州,带了五船货,一船准备在杭州销售,另外两船运往苏州、扬州等运河沿岸州县,最后两船在徐州换马车,运往东京、西京。”
“这次沈氏琉璃主要销售五款,第一款就是两位老爷眼前这套,里面有一个茶壶、四个茶杯;一个酒壶,六只酒杯,售价十贯;第二款是一个酒壶,六只酒杯或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售价都是五贯;第三款是百姓所用的盛放油、醋等的各种玻璃瓶,售价八百钱;第四款是方形或圆形的琉璃罐,售价一贯;第五款是单独的茶杯或酒杯,茶杯卖八百钱,酒杯卖六百钱。”
“不便宜啊!”沈括笑道。
“物以稀为贵,此物件,只有沈氏店铺可以买到。其品貌与水晶无异,但其价格不及水晶百分之一。”刘四解释道。
“琉璃所需原材料可准备充分?勿要为有心人觉察。”
“老爷放心,所需材料皆是寻常材料,不会引起注意,另外为了避免意外,部分材料改从耽罗通过海船运来,不经内河码头,绝无泄密风险。”
“好!你们想得颇细,有些我也没想过。想过怎么打开销路吗?”
“这个匠首早就想到了,监台、抚台、制台大人们那里自然要各送一套,京城矾楼送一套,再加送几十个酒杯,另外为宫里准备了二十套,为各位辅相准备了一套。皇宫、大人们用起来,再加上矾楼宣传一番,再贵也有人要。”
“不能再加价了,就算卖光也不能加价,这琉璃就是细水长流的买卖,迟早要降价。忽高忽低只会让人生厌。”沈括摇头道,“对了,欧阳学士、司马学士和苏学士那里各送一套。”
“大苏?小苏?”此时苏轼、苏辙正好在京城担任翰林学士,所以刘四专门确认了一下。
“都送吧,也不是多贵重的礼物。”沈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