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佯怒道,“大师身为方外之人,行此淫秽之事,难道不知头上三尺有神灵乎?”
慧通大师道,“尽虚空遍法界一切众生皆俱佛性,贫僧与尊夫人有孽缘,无论有何结果,自是因果报应,贫僧一力承当即是。”
“难道大师对秦某就没有什么交待?”
“秦檀越此言,莫非有所相求?不防直说。”
“内人所怀之胎儿,吾将为大师养大成人。若是女子倒也罢了,若是男儿,大师甘心让其久居秦府,为一私生儿?”
“秦檀越有何见教?!”
“大师助秦某登基为帝,秦某立此子为太子。”
“秦檀越好大的胃口!”慧通大师笑道,“你就不怕贫僧捅出去,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那对大师有什么好处?私通官宦内宅同样有辱大师清名。反过来,如果大师助我,则大师的血脉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
“秦檀越怎知秦夫人所怀为男孩?”
“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而且,秦某相信以大师之龙马精神,必然是男丁。”
“话也不可说满,等尊夫人生产之后再议。”
“大师同意了?”
“贫僧可以为秦檀越提供一些方便,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打杀杀非贫僧所喜好。”
秦源一阵恶心,现在这时候了,这个秃驴还装什么高僧。“大师身为国师,平时也无缘得见,不知在宫中可有信赖之人,以方便吾与大师联系。”
“内侍省主管太监吴成,秦檀越可以与其共谋。”
秦源吃了一惊,吴成乃天子第一近臣,如何能与之共谋。
慧通和尚见秦源的神情,知道他不相信,便开口言道,“吴成乃辽人,自幼被大辽皇帝安插进宫,贫僧来东京,为其揭开此因缘,也是其中一个目的。”
秦源不禁吸了口凉气,这个慧通和尚来的蹊跷,朝中大臣无不认为其是靠法术来谋骗钱财之人,没想到却有更大的图谋,若他有别的图谋,何必再与自己合作?
慧通和尚象是知道秦源的心思,缓缓说道,“秦檀越两次出使大辽,与北院大王耶律乙辛所议之事,虽然隐秘,但贫僧却早已知晓。若非如此,贫僧岂会让尊夫人怀上龙种?”
“啊?!”秦源这时才知道慧通大师手脚通天的手段,原来一切全在慧通和尚的掌握之中,无论是柴勐、耶律乙辛还是自己,原来都是任其摆布的棋子,只是不知道这位天竺而来的妖僧究竟所为何事,居然这般大费周章。
慧通和尚成为秦源心目中高深莫测的大师,但慧通和尚心里面却是烦躁不安,在无数次欢喜圣境的修练中,他看到了来自未来的景象,东方华夏之地将会出现一魔头,此魔头神通广大,将覆灭整个佛教,连同自己的欢喜圣境也会随之覆灭。魔头在圣境中模糊不清,而几个魔妃的生辰八字却很清楚。慧通和尚把这些魔妃称之为“天女”,广为收集,希望能够找到魔头的蛛丝马迹。这大周则需要越乱越好,最好连大周、西夏、北辽全部乱得一塌糊涂,这时才是欢喜圣境扬威之时。
~~~~~~
戌初初刻,沈括让沈冲、韩睿、李格非等三人先回府休息,与苏轼、章惇两人先往欧阳修府拜访。
此时已过立夏,天色渐黑,温度宜人,沈括等三人身穿常服亦不觉烦热。待进到欧阳修的卧房,只见帷幕低垂,将窗户、房门紧紧挡住,只留着几支蜡烛照明,空气中沉闷且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息,欧阳修躺在卧床上面,隔着两层床纱也看不出气色如何。三人一路所行甚快,如今骤然停下,感到有些闷然,额头间也见了汗,欧阳修的侍妾为三人奉上茶水、毛巾。
欧阳修隔着纱帘,沙哑着声音问道,“存中,子厚何时回京?”
“老师,今日刚回,听子瞻说老师染疾,便赶紧过来了。“
欧阳修咳了几声,侍妾忙过去搀扶起来,咳了几口浓痰,“好!好啊!老夫却是不中用了。”
“老师千万别这么说,太医院自有明医,老师好生将养,必可痊愈。”
“哎,这痨病哪是那么好治的。”
“学生粗通医术,请老师伸出手臂。”沈括走到床前,坐在春凳上等欧阳修答复。
“痨病易传人,存中勿要过来。”欧阳修急道。
“无防,痨病乃通过气息传人,勤通风、勤洗手,便没有大碍。”沈括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帷幕说道。“老师,每日白天,每隔半个时辰开窗透透气,窗外花草树木对痨病也有些许作用。”
“果真?”欧阳修半信半疑,将手臂伸了出来。
沈括一边切脉,一边回道,“痨病乃肺中有小虫,草木气息有杀虫作用,有些患者在森林居住,此病自解。老师阴阳虚损,太医院开的是何药方?”
“补天大造丸。每日三次,一次九丸。”
“补天大造丸滋养元气,延年益寿,用于此症,也还合适,老师,请取药方一观。”
侍妾忙递过一张宣纸,只见上现写着:紫河车(取男胎首生者。先用米泔水将紫河车浸,洗净,不动筋膜,将竹器全盛,长流水浸一刻,以瓦盆全盛,木甑内蒸,文武火蒸极熟如糊取出)一具,怀生地黄(酒浸)、麦门冬(泡,去心)、天门冬(泡,去心)、杜仲(去皮,酥炙)各一两,怀熟地黄(酒蒸)一两三钱,牛膝(去芦,酒洗)、当归(酒洗)、小茴香(酒炒)、川黄柏(去皮,酒炒)、白术(去芦,炒)各七钱,枸杞子、五味子各五钱,陈皮(去白)五钱,干姜(炮)两钱,侧柏叶(采向东嫩枝条,隔纸焙干)一两三钱。
“此药方中规中矩,是王太医的方子吧。”
“正是。”
“学生查看老师之气色,有些气虚,不如加人参、蜜炙后的黄耆七钱以补之。”
“王太医说老夫虚不受补,便没有增加此两味。”
“哦,那学生便开一剂汤药吧。取白萝卜、鸭梨、牛乳各三两,鲜姜五钱,蜂蜜四勺,黄酒一勺,先把白萝卜和鲜姜清洗干净,放在纱布袋子中,把汁挤出;把鸭梨清洗干净,去核,切成碎块,搅成汁;把萝卜和鸭梨汁放入锅中熬煮,等变成膏状时,把姜汁,黄酒,蜂蜜,牛乳倒入锅中,搅拌均匀,用文火慢慢煮片刻即可。早、中、晚各服一剂,三月之后便可缓解。”
“存中,此方可灵验?”欧阳修听到沈括所说皆是普通食材,安全无碍,便有了几分兴趣。
“沈家有本朝王兖所遗留之《博济方》,其中有医治肺痨的汤剂,肺痨之起因、发作因人而异,此方在钱塘广为传播,据学生了解,医好之人十不足三,症状缓解之人十有八九。”
“竟有此等奇效,那为何不献给太医院。”
“太医院的郎中广猎医书,《博济方》自然也是必看之医书,但此方乃民间杂方,而且治标不治本,患病之人多有复发,或许太医院的郎中们多有顾虑吧。”
沈括用窗前的笔墨将医方写了,然后轻轻一吹,让墨迹凝结,递给了欧阳修的侍妾。侍妾行礼谢了,忙命下人捧过铜盆,让沈括净了手。
沈括笑道,“老师勿要担忧,吾观老师吉人自有天相,此病必然可医治,如若不信,可请子厚断之。”
欧阳修一直对章惇的靠八字断吉凶、用奇门遁甲来决事不屑一顾,如今身患绝症,虽然有太医和沈括的方子,但他还是有些凄然,人在生病之时,任何一点希望都想死死抓住,如今听沈括这么一说,欧阳修也动了心思,“子厚,你怎么看。”
“老师八字学生多年前便看过,老师一生荣华富贵、安享晚年,两年后将有一坎,如渡过,则还有十年以上寿数。”
“十年?只要能坚持两年,老夫将《五代史》再修校一遍,吾愿足矣。”欧阳修笑道,他也不见得相信章惇的断命之术,但听到愿意听的话,还是有些喜悦,由于说话多了,又咳个不停,沈括等人见影响欧阳修休息,便起身告退。
~~~~~~
胜吉十九年四月二十九,一大早沈府门口便来了一队殿前都指挥使司人马将沈府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殿前都指挥使于隆元和殿前副都指挥使邢德王。
沈括闻信赶到府门口,与于隆元见礼道,“于殿帅,此是何意?”
于隆元面色肃然,向大内方向一拱手道,“官家有口谕,着我等护送沈计相、张天端进宫见驾。”
沈括明白柴勐是忌惮张天端的武艺,也不答话,赶紧安排下人准备两个乘轿,按规制,沈括自己乘坐四人轿,而张天端则乘坐两人轿。
于隆元领着一半兵马将沈括、张天端两个轿子护在中间向大内走去,副都指挥使邢德王则领着另外一半人员继续将沈府围死,许进不许出。附近的官宅第一次见到由殿前都指挥使司衙门负责封街,以前这种阵仗,只在皇帝驾临大臣府邸才见过,难道沈括出使耽罗有功,又获新宠,不少其它府第的管事、下人探头探脑地查看,却也不敢过来询问。
一行人马直接进入柴勐刚刚修缮好的延福宫,沈括与张天端两人被内侍省常侍带到会宁殿等候,会宁殿之北,有一座用石头叠成的小山,山上建有一殿二亭,取名为翠微殿、云归亭、层亭,这些殿亭早已修建,只是年代已久,油漆多有剥落。此次皇帝柴勐抄了沈拓的家产,发了一笔横财,便将延福宫修葺一新,让沈括来此一方面是显示皇帝的权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沈括丝毫没有怀疑,这假山之中不知藏了多少大内高手、精锐弩兵,只要张天端有不轨之心,连同自己也会被射成刺猬。
沈括忐忑不安地看了张天端一眼,他虽然相信张天端不会行此骇人之举,但耽罗一行,他亲眼见到张天端等江湖高手在战场的作为,知道张天端确实有秒杀皇帝柴勐的能力。
张天端闭着眼睛养神,象是一点也不为周围肃杀的氛围影响。
等了总有半个小辰,柴勐才带着整副皇帝的仪仗驾临。内侍省总管大监吴成,大周国师慧通大师,还有数十个奇装异服,一看就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的大内高手随侍左右。看来柴勐为了放心把整个大内的高手全部搬来了。
柴勐身穿皇帝龙袍,倒是看不出一点紧张的神色,他笑着说道,“沈爱卿出使耽罗,又为大周立下了奇功一桩,可喜可贺。”
沈括立即跪下回道,“全仰仗陛下洪福齐天,圣筹帷幄。”
张天端犹豫了一下,也跟在沈括后跪倒在地。
柴勐见到张天端也乖乖地跪下,松了一口气,“两位爱卿平身。”
沈括与张天端站起来后,沈括指着张天端说道,“官家,这位便是光明教主张天端,这次能力抗大辽、高丽联军,招抚耽罗、朝鲜两国,张天端居功至伟。”
柴勐哈哈大笑起来,“张天师的名号,联早已知晓,今日有缘相见,实乃幸事。”
张天端面色一红,微一躬身道,“回禀陛下,天师的名号,小民愧不敢受,龙虎山现在由舍弟任天师,小民早与天师之位无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龙虎山也属于华夏之土地,朕将龙虎山及天师之封号赐于你,由张天师代替朕为华夏万民祈福。”
张天端心中暗暗交苦,但他心知柴勐此举之意,是为了将他软禁在龙虎山,以方便对耽罗、朝鲜两藩国的统治;同时也让张天端与张天佑之间的矛盾激化,整个天师道,有谁不知道当今张天师为张天佑,如今他若应了下来,只怕立即就会让天师道分裂。张天端想开口拒绝,又担心言语不当之处会影响到沈括的筹划,想到这里只好再次跪下,一言不发,等沈括为其解此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