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面不改色道,“一栋房子而已,秦家上下老小,我可一个也没伤着,虽然秦氏父子颇为奸诈,但朝廷自有法度,我却不能知法犯法。”
“好一个不能知法犯法,你沈方若是知道守法,这太阳都会从西边升起。”柴勐冷笑道。
“烧秦府是我的不对,不过些许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么,我照价陪偿就是,但是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有该杀之处。孙二狗和他这个跟班就不说了,崔大旺背信弃义、卖主求荣,该杀。赵有规原名叫李大路,本是流民,十几年前流浪到京城之时,差点饿死,被京城染匠王寅所救,王寅不仅救了他性命,还提拔他当一个染坊的掌柜。岂料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李大路因贪王家的产业,居然在八年前伙同一帮山贼将王寅灭了门,只留下一个幼女沦落风尘,就是现在广宁公主李师师,还有一个老仆大难不死成为我沈家的大管家沈林。李大路灭了主家全家之后,隐性埋名以赵有规之名重新在京城发展,并最终夺下了王寅所有的基业,并因此攀上了齐王这颗大树。”
“因年代久远,没有留下证明李大路身份的证据,若是靠大周律法,在赵有规有齐王这个靠山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治他的罪,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也怪我计划不周,出了差错,才伤了这五个人的性命。”沈方惋惜道。
“不管是李大路也好,赵有规也罢,只是奴仆卑贱之人,他们犯上作乱,理应处死,那么你当众击毙归宁侯、烧毁枢密使府又作何解?”
“请陛下责罚!”
“你莫要以为武功强横便可以为所欲为,西狱的地牢便是专为大内高手所设,来人,把沈方绑了。”
负责琼楼宫防卫的于隆元冲沈方一抱拳,“沈公子,得罪了。”然后一挥手,四个彪形大汉硬着头皮将一条绳索搭在沈方的肩膀之上,预料中的反抗并没有发生,两个大汉赶紧抓起沈方的两条胳膊,另外两个大汉手忙脚乱地将沈方捆成了一个粽子。
柴勐见沈方没有拒捕也松了一口气,“于殿帅,将沈方单独看押,莫要走失,也别亏待了,沈方虽然有罪,但对大周有功,朕不会作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于隆元一凛,领了旨意便命四个大汉架起沈方,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向殿前侍卫的西狱走去。
于隆元带着沈方刚离开琼楼宫,美琦便跪倒在地哭述道,“官家,不能就这么算了,臣妾只这一个哥哥,官家得为奴家作主。”
柴勐看向已经冰冷的两具尸体,略有一丝歉意,“朕追封孙二狗为归宁公,按公侯礼仪下葬,孙家可从直系近亲中挑选一人过继给你父亲,继承孙家的香火,朕自然还有封赏。”
美琦呜呜咽咽地站起身来,虽然这些天她使尽浑身解数,将柴勐侍候地舒服,但是她心里知道轻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柴勐,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便是她也担心有朝一日被柴勐嫌弃,打入冷宫。
等美琦扶着柴勐回到琼楼宫里,她的情感才爆发出来,见眼前没有旁人,哭的梨花带雨,抓着柴勐的衣袖,非要柴勐降罪于沈方,同时将李师师驱逐出宫。
柴勐见到美琦楚楚可怜的模样,别有一种滋味,一时情意正浓,便借着意兴做了美事,事毕柴勐抚摸着美琦光滑如玉的香肩,叹气道,“爱妃,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惩罚沈方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让沈方记恨于你。”
“有官家哥哥为奴家撑腰,奴家不怕她。”
柴勐哈哈笑了起来,顺势便将手搂在美琦纤细柔软的美腰之上。
“以沈方如今的武功,整个京城也没有人能制服他,除非上百火枪手同时开枪扫射才有可能封住他的所有退路,但如此一来,便是不死不休,非朕之所愿。刚才沈方能够束手就擒,已是给了朕极大的脸面,否则他当场拒捕,朕也无计可施。至于广宁公主,她与你并无瓜葛,你为何一心想把她哄走?!”
“奴家就知道官家哥哥心里面还惦记着李师师,”美琦娇声道,“那小妮子年轻便七窍玲珑,若是长大成人,只怕整个宫中也没人是她的对手。”
柴勐轻咳了一声,“再怎么说,广宁公主也是朕的义女,朕岂能动她的心思,过些年把她打发出宫,也能落得眼根清净。”
“现在李师师是广宁公主,待哪天官家哥哥动了心,便会封她为贵妃娘娘,还不是官家哥哥一句话的事,依奴家之见,还是早些把李师师请出宫,以免让百官耻笑。”
“谁敢取笑于朕,难道嫌命长么?爱妃,做妃子首先要避免争风吃醋,莫说现在广宁公主还长住在坤宁宫,便是今后真有可能成为朕的妃子,算起来也是你的妹妹,你要好生调教于她,把你的本事也让李师师学一些。”
美琦撒娇道,“官家哥哥还说没动心思,都想到纳她为妃了。”
柴勐呵呵笑道,“太后娘娘对广宁公主甚是宠爱,赶她出宫之事,休要再提,依朕看来,你还是多往坤宁宫走动,娘娘智慧通达,你多学着些。”
美琦小声说,“我这不是每天前去请安么。”
“请安还不够,要象婧儿和广宁公主一般侍候好娘娘。”
“奴家知道了,定不会让官家哥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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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狱位于大内的西侧,历来是关押皇亲宗室,重臣权贵之所,相对于开封府的大牢、刑部的天牢,防守的更加严密。西狱之中有一地牢,位于西狱的最深处,约有五丈长宽,高亦有三丈,乃是在地底深挖而得,四壁用青石堆砌,缝隙极为纤细。地牢之中用铁栅栏围起八个单独的牢舍,吃喝拉撒均在牢舍之内。地牢唯一的出口在地牢的顶部正中央,仅容一人通过吊篮出入,将犯人放入地牢之后,便会用铁门将入口封死。西狱的其它牢房还能靠火把照亮,这地牢却是暗无天日,被关到地牢的罪犯鲜有撑过七日之人,不是被逼疯,便是乖乖地屈服。
于隆元率着一阵禁卫架着沈方刚离开延福宫,沈方便用内力崩断绳索从四个强壮的禁军头上跳了下来,四名禁军连忙拔出配刀做出防御的架式。
沈方笑吟吟地望着于隆元说道,“此处离西狱尚远,不如我跟着走过去如何。”
于隆元硬着头皮一抱拳,“沈公子,你的武功,这京城之中无人能敌,于某亦不敢轻慢,官家下旨将你押入地牢,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释放,我会命人将地牢中的火把点燃,多加一些炭火,保管不让沈公子受亏待。”
“于殿帅,无需和我解释,我若是想走,你们也拦不了我。既然我已认罚,对于官家的旨意,自然不会违抗,只是让各位兄弟费力有些过意不去。”
四名拔出配刀的禁军脸色涨红,慢慢地将刀收了回去,生怕引起沈方的注意,而其它端着火枪戒备的禁军也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愿意和能够击毙纯元子及昆仑七子的沈方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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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吉二十年正月二十,正值每旬的大朝会。紫宸殿上,文武百官交头结耳,谈论纷纷,许多人脸上都表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位居文官前列的秦源阴着脸色,面沉似水,他已连夜安排自己的势力联名弹劾沈括、沈方父子,可是却得到官家偶感风寒,今日取消朝会的消息。
吴成见朝臣们没有散去的意思,大声喝道,“请各位大人速速退朝,有事明日再议。”
秦源咳嗽了一声,他身后的结事中陈昌和应声而出,“吴中官,我等有要事启奏陛下,还望将奏折面呈陛下。”
官员之中顿时站出来几十人,手里均捧着一封奏折,显然是早有准备。
吴成笑道,“陈大人,有奏折你交给政事堂即可,石相和华阳相公自然会办理。”
陈昌和板着脸说道,“吴中官,我等启奏之事,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也处置不了,所以才需要面呈陛下。”
王安石、王珪二人听了,互视一眼,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奏折会写些什么内容,如今大战在即,如何可能更换主帅?至于沈方,官家已将他投到西狱,虽然杀死了归宁侯等三人,但事出有因,以太后娘娘、官家对沈方的恩宠,此事就算了结了,难道还能让官家置沈方于死地?王安石知道这些人乃是受秦源的指使,全是平时在朝堂上与新法做对之人,也懒得和这些人打嘴上的官司,冷哼一声昂然离开了紫宸殿。王珪与秦源、韩绛打了招呼,向文武大臣团揖一礼,便跟着王安石离开了宫殿,王安石、王珪一离开,文武百官绝大多数也识相的尾随而去,只留下秦源、韩绛和几十名言官、清流。
韩绛与沈括乃是莫逆之交,但他现在身为枢密副使,却也不方便立即离去,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道自己是个木头人。
吴成眼看着整个朝堂只剩下几十人,便走到秦源近前,苦口婆心地劝道,“秦相,沈方已被官家打入西狱,这已是很重的惩罚,各位大人即使再上奏折也无非如此,何必再惹官家不快,请秦相让各位大人先回,可好?!”
“吴中官,今日所为乃是沈方雇凶杀人,烧毁相府,残杀归宁侯之事,滋事体大,岂容儿戏?!”
吴成见秦源居然不听自己的劝说,心里暗骂,你这个狗东西,一心想的卖国求荣,梦想当皇帝,却故作忠君爱国之态,抽时间还得再敲打一番。吴成心里腹诽不已,但表面上的工作还得应付,他对秦源施了一礼,一言不发离宫而去,留下后面一片“吴中官!”的呼叫。
几十个言官见吴成不接受他们的奏折,气愤不已的围着秦源、韩绛抱怨,有几个性急的言官便想将吴成一起参奏,被秦源拦了下来,“各位大人,新党势大,你们也需保护自己!”
“石相、华阳相公也是读书之人,下官就不信他们能够容忍沈方如此故作非为,下官这就写文与石相抗辨。”
“我等所为,乃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出自于公心,又何惧之有?!”
“沈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连杀数人,此贼不诛,面姓何得安康。”
秦源一言惹得群情激愤起来。
“我们去丽泽门跪见陛下,若得不到接见,我们便跪死在丽泽门。”
丽泽门乃是延福宫的西门,这些官员无法进入延福宫,只好在宫外死等。
“各位大人,如此只怕冒犯官家天威,还望三思!”
“秦相,你不愿意去,我等亦不强求,我等所为只为公义,与秦大人无关。”
“陈大人,秦某并非胆小怕事之人,我随你们同去。”
韩绛向秦源施礼道,“军事堂还有一些公文要处理,下官就不随各位大人前去了。”
“韩大人请便。”秦源冷冷道。
韩绛走后,便有不少人讥讽道,“韩子华乃是沈存中所荐,自然不会前往,只恨沈家权势倾天,朝廷奸相当道。”
秦源赶紧打圆场,“韩大人治军的本领还是有的,我们今日只针对沈氏父子,不可牵连其它人。”
“正该如此。”
片刻之后,延福宫丽泽门外跪了一地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朝廷大员,为首之人正是秦源。本朝枢密使跪宫门求见皇帝,这样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柴勐正在和宁妃亲热,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跳起来骂道,“秦源是活腻歪了么?敢率领官员逼宫了?!”
吴成低头不敢言语。
“查一查这些官员与纯元子有什么联系,有联系的人,把他们的抗辨奏折打回去,让他们重写。难道这两天参与谋反的官员杀的还不够多?倒让他们以为朕是软弱可欺之辈。”
“秦相呢?”
“让秦源回府等待旨意,他不让朕好过,朕岂会便宜了他。”
不一会儿,吴成拿着一大捆奏折甩到丽泽门前,让这些官员自己来认领自己的抗辨折子,官员们看到官家居然将他们与纯元子牵扯到一起,如何还敢胡闹,这两天十几个京官的脑袋可还在皇宫的宫门口悬挂示众。
秦源听到吴成传达的旨意,倒也没有意外,他摘下官帽对吴成说,“老夫为官三十年,从未象今天这般窝囊,官家便是免了老夫的官职,老夫也没有怨言,只是沈方小儿实在可恶,他外表忠厚伶俐,实则包藏祸心,官家不可不察。”
“秦大人的话,咱家会带到,秦大人回府之后,闭门思过,过不了几日,官家还会有恩旨。”
秦源夹着官帽,黯然地向远处走去,凄惶的景象让丽泽门外的这些官员同样伤怀,心里面都是对秦源的同情,对自己拖秦源下水的自责,还有更多的是对沈氏父子的仇恨。奸臣当道,人心不古,大道不昌,这些官员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