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及那些被“抢”来的京城正店头牌心怀忐忑地进了宋国公府,沈林早已安排好饭食,驱走了姑娘们的寒意,也让她们对未来在宋国公府的生活充满憧憬。她们渐渐知道,沈方将她们请来,是为了编排新的曲目,专门演给皇太后和官家,这可是多少世也修不来的福份,无论是被皇太后、官家看中一步登天,还是抬高身价后找一个好人家,对于她们这些出身贱业的歌姬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归处。
李师师却有些失望,在这些人中,她的年龄最小,虽然是沈方请来的第一个人,但是自她出了矾楼便再也没见过沈方,只是跟着沈方前往歌艺有名的京城各正店,抢来一个又一个鼎鼎大名的歌姬头牌。到了宋国公府之后,沈方也只是和她说了三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以前是嫌沈方缠着自己,如今沈方将自己看做比一般歌姬稍近一些,李师师心中却又多了一丝黯然,毕竟两人的差距还是太大,莫说如今沈方已是当朝附马,便是这请来的姐姐们,论身段、气质又哪里会输给自己。李师师正在暗自神伤之时,沈林含笑走了过来,“小主人,老奴在外面处理一些事情,这才来晚了,还请原谅。”
李师师见沈林要给自己行礼,连忙拦住,“林叔,上次已经说好了,你我之间已无主仆的名份,师师还是希望林叔能以名字相称,若是再称我为小主人,那么师师便没有脸面呆在沈府。”
沈林这才有些失落的说道“师师小娘子,晚饭可还用的如意。”
李师师点了点头,“林叔,你不必如此客气,沈家对我有恩,便是粗茶淡饭,在我眼里也如同山珍海味,如此盛情招待,倒让师师受宠若惊了。”
沈林笑道,“师师小娘子,今日杂事甚多,不得已才在宋国公府招待各位姑娘,明日,到了新的地方,师师小娘子便不需如此局促。”
“新的地方?难道不在沈府居住?”宋国公府占地颇广,便是增加这几十名歌姬、丫鬟也能住的下,李师师也做好了长住沈家的准备。
“老爷和二公子早有安排,准备将离此不远的李侍郎的宅院买下来送给师师小娘子,呆会儿各位姑娘们便能去那所宅院居住,今天我忙了一整天,便是准备炭火,除各房间的潮气,还有便是选老成的家丁、护卫保护师师小娘子,选些粗使仆妇照顾姑娘们的起居。”
李师师听了,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温暖,前几日沈括便给了一万两银票,如今又给了一处大宅院,若还是认为沈方是有所图谋之人,便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价值了,以如今沈家的权势地位,何需刻意讨好于己。“让沈世伯和二公子破费了,其实住哪里都可以。”
“这座宅院虽然也是待出售的院落,但只怕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联系到李侍郞办理交割。这段时间,二公子说那处院子另有安排,如今看来,似乎是想把那座宅院当做排练戏剧的场所,在这座宅院里面,专门腾出一个大点的房间,里面的家俱也被搬到别处。”沈方看了一眼正在说笑的歌姬们说道。
沈林张罗沈府的家丁,套马车、搬行李,派几个管事引着前往李侍郞府第,他则陪着李师师在前院的正堂里面等沈方的消息。沈方去检查童贯及那些小宦官的训练结果,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正好借这个机会,沈林和李师师聊一下近些年他的经历及沈方在昌国的作为。李师师也曾去过昌国,当时昌国已繁华初现,但李氏、李师师等人与沈方不欢而散,也无心在昌国久待,所以对沈方在昌国的声望及地位并不了解。如今沈林细细讲来,李师师才知道如今大名鼎鼎的昌国沈氏乃是沈方当家,而昌国沈氏在沈方的带领之下,不仅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还将昌国海域七十二岛全部收服,整个东南海域再没有一支力量敢与沈家争锋,昌国的繁荣吸引了大量的外来移民,现在昌国的人口已不下于大周的望县,若论富裕则远胜于苏杭。
沈林和李师师聊的尽兴之时,房门大开,进来之人却不是沈方。
听说闻名京师的矾楼头牌来了沈府,张茹按纳不住好奇心,便来到前院,原本以为沈方在前院正堂,却不曾想到正堂里面只有沈林和李师师二人。
“见过茹儿小娘子。”沈林见到张茹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哦,二公子呢?”
“在西院童贯那里,也快回来了。”
“哦,这位便是师师小娘子吧?”
李师师此时含笑俏立,敛衽一礼道,“李师师见过茹儿小娘子。”
张茹走近前来,拉着李师师的小手,仔细端详了片刻。“师师妹妹,听说你以前的事,一点也记不得了?”
李师师点了点头。
“八年前,我在沈府曾见过妹妹,妹妹那时只有三岁,胖乎乎的;那时我也只有七岁。”张茹陷入了回忆,这些年,她在江湖行走,经历了许多难忘的事,但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京城时与师弟的点点滴滴总会浮现在眼前,包括眼前这个李师师,当年叫做英娘的小姑娘。
李师师努力地想了想,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茹儿姐姐,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用再想了,没想到再见到妹妹,妹妹已经长这么高了,再过两年,便能赶得上我。”张茹自幼练功,身材极为高挑挺拔,放到后世足有一米七左右,李师师只有十来岁,却也有一米五五左右。张茹虽然知道沈方对李师师有意思,但眼前的李师师年纪虽幼,却有一种亲和的气质,让人无法生起敌意,再加上李师师三岁时便与沈方认识,随后又遭遇了灭门之祸,张茹此时对李师师只有同情,而没有一丝竞争之心。
李师师和张茹没多聊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沈方说话的声音。
沈方带着红着脸的童贯走了进来,童贯显然是受了责备,满脸通红,唯唯诺诺地跟在沈方后面。
“茹儿,你也来了?!”沈方见到张茹在房间里面,笑着说。
“我不能来么?”张茹瞪了沈方一眼,轻哼道。
“当然可以,你和师师聊的怎么样?”
“正聊到你怎么欺负师师妹妹,你便进来了。”
沈方尴尬地笑了起来,随意解释了几句,然后把身后的童贯介绍给师师等人,“今日乃是小年之夜,原本也不想让师师妹妹劳累,只是离元旦只有几日,而我已答应官家,在元旦之前排出几个节目来,所以便让林叔将你留下,先让你有个准备。”
李师师见沈方所谈乃是通天的大事,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慌,“沈公子,平时唱曲都是妈妈给我挑词曲,我从未编排过曲目,只怕误了公子的大事。”
“这个便不需要你发愁了,明日我讲一下京剧的要领,你们艺业在京城属于顶尖高手,自然一学就会。而且,演唱京剧也不需要你上场,在其它人里面,我会选一个人担任戏班的班主,负责整个剧目的排练。”
“那我做什么?”李师师奇道。
“你暂时和我一起负责编排新的曲目,管理这个戏班还有童贯带来的这些小宦官。过段时间便由你一个人来负责这些工作。”
“我行么?!”李师师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却是不自信。
“你肯定行,跟着我好好学习吧。”
张茹冷哼了一声,“师弟,你这好为人师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我也想改,实力不允许啊!”沈方打趣道。
张茹更加恼火,在沈方后面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沈方虽感知到张茹的举动,但也并没有刻意防备,被掐的眉飞眼跳。“嘿!你还真用劲儿啊。”
童贯在沈方身后,将张茹与沈方的亲昵举动看在眼里,没有任何表情,但李师师却惊讶不已,她没有想到沈方在与昌国公主有婚约的情况下,外面还会有别的女人,若是如此,那他将自己抢过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办理官家的差使?
“童贯。”
“弟子在。”
“今后便好生听师师小娘子的话,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可知道?”
“弟子遵命。”
张茹见沈方没有答理她的突然袭击,便气呼呼地说,“你给师师妹妹安排这么多事,那我做什么?”
“过了年,你和师父便和我一起去延庆路了,这也没几天了,你便四处逛逛,京城可是有不少新鲜玩艺儿,便是昌国也没有,更不用说朝鲜了。”
“那有什么意思,我也要和你一起编排曲目。”
沈方笑了起来,“你觉得编排曲目有意思吗?一个字、一个词的扣,若不是没人会这些水磨功夫,我才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你若真有时间,便去指导一下童贯他们练武功,倒不需要应用到实战中,只需要好看就行。”
“花拳绣腿吗?!”张茹不屑道。
“茹儿妹妹,知道你是女侠,对这些花架式看不上眼,可是你眼,绝大多数人哪里懂什么武功,只要筋斗翻得高,人转得快,便是好武艺,如同街头卖艺一般,便是一流的武林高手,也只能表演老百姓能看得懂的架式。”
“好吧,”张茹无奈道,“可是话可得说清楚,要是他们又懒又笨,我可是会用鞭子抽的。”
童贯眉心一皱,身为吴成的干儿子,对于张茹,他当然很了解。吴成的师父,前任国师慧通大师便死于张茹的暗器之下,而现任国师纯元子的独生子元真子,据说也是死于张茹的毒手。有这么一个煞星亲自指导,只怕连自己都讨不了好。
“那是自然。童贯,上午让茹儿小娘子考教你们的武艺,下午,你们便去李侍郎府与戏班进行合练。”
“弟子遵命!”童贯硬着头皮说道。
次日辰正,沈方来到了离宋国公府并不远的李府,李侍郎的府第虽然比不上宋国公府的占地宽广,但也有五进院落,便是住下上百人也绰绰有余。沈家物产极为充裕,虽然来不及更换地龙,但每个房间都安装了几个蜂窝煤炉,便是侍候梳洗的丫鬟,粗使的仆妇都能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内睡一个安稳觉,更不要提这些请来献艺的京城歌姬。她们平时也接触过不少昌国沈氏的物什,但是象此处的豪华配置,便是她们也不敢想象。她们随身携带的小方镜,乃是使用颇久之物,而沈家为她们每个人都准备一面一尺高的化妆镜,一面四尺高的落地镜,让她们能看清楚自己全身的衣服,那小方镜便拿不出手来,只好珍重压到箱底。至于全部更换为玻璃的窗户,昌国特制的可以流出热水的蜂窝煤炉,这些物什,原来的正店自然也有,但却用在关键位置,装点门脸,她们以往居住之所还是糊着窗户纸,领用着炭火。
早晨起来,用热水洗净了脸,昌国生产的香皂香味浓郁,她们连香水、胭脂都不需涂抹,便觉神清气爽。到了饭堂,沈家安排的粗使仆妇早已准备了各式点心、汤粥,还有寒冬腊月极难见到的鲜蔬瓜果。
这些歌姬之间一直以来便有竞争,矾楼和妙香楼经常打对台戏,而矾楼与天音阁之间的歌艺之争更是京城文人雅士争论不休的佳话。如今这些人来到了沈家,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矾楼的头牌李师师,因为沈家二公子的亲睐,成为这些歌姬的领头之人。便是合府上下,无不围着李师师转,似乎认定了李师师将会成为沈方的外室一般。
沈方一来到李府,便进入了李师师的闺房,过了约一个时辰才出来,带着满脸通红的李师师走进了歌姬们等候良久空旷的堂厅。这些歌姬们向沈方施礼过后,纷纷用好奇的目光看向李师师,想从其身上发现什么端倪,但李师师除了脸红之外,身形并没有特别的变化,难道此二人独处秘室,真的只是说话而已?不只一个女人想到,包括妙香楼的田燕儿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