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秦林之死乃是意外,与昌国有何干系?!”沈方赶紧否认。
柴濮笑了起来,“秦林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怎么想。秦枢密使一万个不相信秦林死于意外;你们沈家又对秦家不依不饶;本王可否打个圆场,你们两家都让一让,可好?!”
沈方这才知道柴濮来矾楼的目的,找沈家做生意是假,秦求央求他化解两家矛盾才是真,只是正好碰到沈方今日便在矾楼,便两好搁一好,两席并一席。借这个机会将事情说开,还专门把秦求安排在沈方旁边就座。
“只怕我沈家能相让,可秦枢密使不肯放过沈家。”
“笑话,昌国公岂是任人欺负之人,说实话,这几天子矩在京城的表现已经为昌国公闯出了名头,京城百官都知道子矩乃是性情中人,还有谁敢不把沈家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我也不愿与秦求同座,请将秦求安排到高管家旁边。”
“此乃小事。”柴濮朝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中年男子赶紧起身,坐在了沈方的旁边。
沈方向中年男子点头示意表示感谢,“不知仁兄尊姓大名。”
“沈公子客气,在下赵有规,在京城经营几家店铺。”赵有规笑呵呵地说道,对于能有机会与沈方交流,深感幸运。
沈方笑容凝固了,这个赵有规如果不出他的所料,便是多年前陷害王寅一家,致使师师沦落风尘的罪魁祸首——李大路。
赵有规看见沈方的脸色有异,不由毛骨悚然,象是被一只野曾盯上,他忍不住问道,“在下第一次见沈公子,可有得罪之处?”
沈方见到赵有规心虚的样子,便更加信了沈林几分,“没事,只是听说这几日你对师师多有打赏,赵东家看来身家不薄啊。”
赵有规放下心来,对天赌誓道,“在下绝不敢有非份之想,自从去年开始,在下便在矾楼打赏师师姑娘,为师师姑娘聚拢人气,在下知道师师姑娘迟早是齐王殿下,不,是当今官家的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师师姑娘的心思。”
沈方渐渐地露出了笑容,身边的慕敬突然开口问道,“沈公子,若是师师入了宫,你又能如何?”
“慕公子,你也不用激我,若是师师入了宫,我自然无计可施,但慕公子你也无可奈何。”
慕敬冷哼了一声,不再答理沈方。
正在这时,包厢的珠帘响动,殿前都指挥使于隆元和秦求两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于隆元见到柴濮含笑而座,赶紧快步走了过来,施礼道,“齐王殿下,末将因公务在身,让齐王久候,请恕末将失礼之罪。”
“不防事,来,我为你介绍一下。”柴濮准备向于隆元引见沈方。
于隆元的目光这才移开柴濮转向了旁边的慕敬,只看到第一眼,于隆元便是一惊,他刚要张口,便听到慕敬清亮的声音响起,“许久未见,小子慕敬见过于殿帅。”
于隆元惊疑不定地看向柴濮,柴濮无所谓地说道,“不要理他,今日我为你和秦枢密使大公子说合,恰好在矾楼遇到了昌国公的二公子,这位便是近几日名动京城的沈子矩。”
柴濮的手越过慕敬,直接指向了沈方。
沈方这时也站起身来,向慕敬施礼道,“沈方见过于殿帅。”
于隆元先向慕敬施了一礼,然后才转向沈方,露出微笑,“沈公子,犬子惫懒,前几日回到家中,象是换了一人,准备和郭仲通(注:郭逵,字仲通)的大公子向沈公子学习武艺,并一同前往西夏前线。于某一问才知,沈公子将这犬子教训一通后,结为了异姓兄弟,并立下了为苍生社稷,驱除蛮夷,让我华夏文明泽被四海的宏愿,于某佩服不已。”
慕敬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对沈方的正面评价,意外之余,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眨也不眨地盯着旁边的沈方,象是要重新认识此人。
沈方笑了笑,“于殿帅,今日我派人请贵公子前来矾楼,贵府的管家可是没少埋怨我带坏了于稹。”
于隆元哈哈大笑起来,“沈公子真是快人快语,这小子胆敢去学曹孟德、袁本初抢别人新娘子,若是能抢走倒也罢了,可是这小子居然被开封府的捕快捉进开封府衙,这岂不是丢老夫的脸?!老夫将犬子领回去后,家法伺候,这三五日内,怕是下不了地,待他养好身体,老夫再让他去跟沈公子学习武艺,起码得学会轻功,这样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脱身。”
“于殿帅,先请就座,一会儿你们两位好好地交流一下。”
高管家、赵有规两人原本就是宴请于隆元的主客,自然与他认识,三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坐了下来,此时包厢之内还站着一人,正是秦求。
秦求去皇宫门口将于隆元接了过来,一到矾楼,便看到矾楼门楼被拆掉,正在更换新门楼,惊奇之下问了矾楼的伙计,才知道沈方这个煞星也在场,而且齐王殿下专程为了沈方来到了矾楼,他心知齐王这次是为了给秦家、沈家说合,心里面既有些不甘,又有些忐忑。
若是依以往的脾气,他肯定会向秦源哭诉,让秦源为自己作主,但沈方的武艺和气势将他震摄住,他也担心自己象秦林一样,不明不白地遭遇意外,于是只好忍气吞声,央求齐王、魏王帮他说合。魏王不愿意惹事,可是齐王却一拍即合,坦然收受了秦求送上来的珍稀古玩,原想着得摆平于隆元后,齐王便能抽空帮上忙,没想到两件事居然撞到了一处。
“子矩,你与秦公子也是因柴棠而生的误会,如今你与柴棠不打不相识,已成为结拜兄弟,不如看在本王的面子之上,与秦公子也和好如初,可好?”
“齐王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官家有旨意,沈某得当面向秦公子道歉,并奉上白银万两,待过得几日,沈某便会登门请罪。”沈方虽然言称请罪,但话语之间的不善之意,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
秦求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说道,“今日有齐王殿下和于殿帅作见证,沈公子已当面向我道了歉,至于万两白银,秦某受之有愧,双手奉还。”
柴濮、慕敬等人听了,暗中点头,秦求如此办事,和以往坊事中流传的事迹已大有改观,此人经过沈方的收拾能消停一些,对他而言只怕也是一件好事。而于隆元、高管家、赵有规等人听到秦求张嘴之间就把一万两银子免了,都不禁暗自咋舌,这秦府果真生财有道,万两白银都不放在眼里。
沈方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圣旨难违,他正头疼如何去秦府,这秦求如此识相,倒也省了不少麻烦,只是这银两~,“秦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沈某多有得罪,在此向秦公子致歉,这万两银子,乃是官家的旨意,在下不敢疏慢,这是万两银票,请秦公子收下。”
沈方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塞到秦求手里。
秦求推脱了一下,见沈方的目光不善,便讪讪地收进怀里。
柴濮见两件事都办得妥妥贴贴,也觉得自己的面子管用,志得意满之余,举起了酒杯,“于殿帅、子矩、秦公子,今日适逢其会,化干戈为玉帛,本王敬诸位一杯,我们边喝酒,边欣赏矾楼姑娘的技艺。”
除了慕敬端起了茶杯,其他人都端起了玻璃酒杯,沈方看了慕敬一眼,“慕公子,齐王殿下敬酒,慕公子怎么能喝茶呢?!”
柴濮笑道,“子矩,无需管他,我们喝酒。”
“岂可如此?!”沈方放下酒杯,往慕敬座前的酒杯之中倒满了酒,递了过去,“慕公子,你我也是第二次见面,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既然齐王殿下敬酒,你便先喝了此杯,随后你我二人再边饮酒,边交流琴曲技艺。”
“慕某天生不擅长饮酒。”慕敬脸色微红,仍旧端着茶杯。
柴濮道,“他一惯不饮酒的,子矩莫要理他。”
“齐王殿下,今天大家都很开心,就是喝一杯又能怎么样?不瞒齐王殿下,在下颇通医术,便是慕公子饮酒之后有什么意外,沈某也可轻易化解。”
柴濮略有些不快,正准备为慕敬找理由,慕敬放下茶杯道,“二哥,我喝。”然后端起了酒杯。
柴濮看了慕敬一眼,见他已拿定主意,也不再劝,“那好,只此一杯,你酒量不佳,切莫贪杯。”
众人饮了杯中美酒,话便多了起来。矾楼来了几波艺妓,轮番演奏,矾楼虽然以师师、云娟、香君为头牌,但曲艺、歌艺、舞艺俱佳之人当然不止这三位,在场之人除了沈方都是久来矾楼之人,知道矾楼的规矩:师师、云娟、香君等人每日戌时在堂厅之中献艺之后,才会为包厢中的达官显贵献艺,所以众人也没有催促师师。可是沈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便让伙计把李掌柜叫来,让她安排其它人在堂厅献艺,把师师换过来。
慕敬喝了一杯酒,话便有些多,一直和沈方探讨钢琴的技艺,如今听到沈方胡搅蛮缠,便端起酒杯道,“沈公子,你表字子矩,依慕某看来,确实应当守点规矩,矾楼有矾楼的规矩,你何必为难李掌柜和师师姑娘?来,我敬你一杯,你再和我讲一下这个十二平均律。”
李氏见慕敬解围,便借机告罪离去,沈方见李氏要跑,拦了一声,结果慕敬的酒杯碰了上来,只好放过李氏。“慕公子,你这酒量,真够可以的,只喝了一杯,便象喝了一斤似的。”
“谁说我不能喝?!”慕敬眼睛瞪了起来,“论弹钢琴我不如你,论喝酒,我不怕你!”
慕敬喝了杯中酒,辣的他直吐舌头,但还是果断地倒满了一杯,“来,再饮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柴濮看不下去了,“婧儿,你喝醉了,让周教头把你送回去吧。”
周侗早就吃完酒食,盯着这边,见柴濮发话,便走了过来。
慕敬又和沈方碰了一杯酒,一饮而下,“三哥,你这是什么话,今晚还没欣赏师师的歌艺,怎么能回呢?!”
周侗站在慕敬身后,扶也不是,走也不是。
“周大哥,你且退下,他喝的不多,让他多喝点茶水,醒醒酒再走,不然夜风一吹,只怕便着凉了。”
柴濮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周侗才退身而去。
沈方为慕敬倒了一杯茶,慕敬突然呵呵笑出声来,“沈公子,你这个人还真不错,我算是明白了,你那些飞扬跋扈全是装出来的。”
“怎么?你觉得我还不够坏吗?”沈方笑道。
“坏?你知道什么是坏人?”慕敬不屑道,“家国面前,只有异族才是坏人,每年都有异族来我大周打草谷,掠我汉家土地,无缘无故地残杀汉人,你能有驱除蛮夷,让我大周泽被四海的志愿,便怎么也算不上坏人。”
沈方端起了酒杯,“慕兄,我敬你一杯,你喝茶即可,你身为宗室子弟,能有如此胸襟,便不是俗人。”
慕敬突然眼圈有些发红,叹了一声道,“可惜,慕某一辈子也离不开东京。”
“这有何难?”沈方笑道,“过些时日,沈某便会随父亲前往延庆路,若慕兄有意,可以结伴同行。”
慕敬眼睛一亮,但又瞬间黯淡下来,“你不懂的。”
沈方知道大周为了防止藩王作乱,象慕敬这样困在京城的宗室子弟往往一辈子也回不到封地,除非他们的父王薨了,他们才能回到封地,永远不能离开。
柴家的烂事沈方根本就管不了,沈方只好与慕敬多喝了几杯酒,两个互为情敌之人,此时仿佛忘了师师的存在。
柴濮虽然与于隆元、高求等人谈笑风声,但一直留心着沈方和慕敬的动静,见两人因谈论琴艺而成为好友,不禁有些苦笑,突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慕敬的眼光又亮了起来。
高管家、赵有规两人喝退了矾楼的伙计,亲自为柴濮等人斟茶倒酒,在座诸人非富即贵,往常在矾楼呼风唤雨的高管家、赵有规两人,此时反而成为地位最低下的存在,他们也乐于在柴濮面前殷勤表现,若能因此与于殿帅、沈家、秦家结下善缘,对于今后的生意必然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