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一月初五,远征军启程,用了两日时间收拢台州、温州的先遣队员,到了十一月十一这一天,远征军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台北。台湾总督刘四由于需要查看另外三处据点,便准备在简单安顿之后,留下台北市市长贺宾实、护卫队长刘仲升及两艘海船、几十艘各式船只;三千先遣队员、二百工匠和三百护卫队员建设据点,自己则随船队继续南下,直到高雄,他才会止步。
台北市市长贺宾实原来是徐公岛的大当家,如今被分配到离昌国只有五天路程的台北,自然格外开心,认为是自己配合沈氏集团的态度得到了回报,对随行而来的护卫队长刘仲升更加尊敬。刘仲升乃是海军三连一排排长,在这次远征行动中被金樾选中,与另外十名海军排长成为十一个殖民城市的护卫队长。这些排长原来只有四十八名手下,如今只护卫队员便有二百到三百人不等,在战时更可以指挥三百人以上的武装先遣队员,论手中的权力已远远地超过海军的十大连长。
但是这些被破格提拔的排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金樾给予他们的承诺,只要能够帮助所在殖民地建立起城防,从护卫队员中培养出合适的护卫队长,明年太东洲远征时,海军中便依然有他们的位置。与太东洲广袤的土地,丰富的物产相比,台湾和吕宋又算得了什么?用海军中流行的一段话就可以说明这些排长的心态,“台湾吕宋算什么,不过就是昌国的后花园,留在台湾吕宋,不过就是多开垦些土地,为昌国提供粮食,哪里有太东洲遍地黄金实在。”他们这些排长也被亲切地戏称为“民兵连长”。
此时的台北并没有城镇,只是在淡水河出海口有几十条破旧的渔船,这些渔民看到五十艘海船、几百条各式船只驶来,还以为是大周的官兵,赶紧穿戴整齐准备好身贴,等候盘问。结果等数艘大船放下舢板,连同四十余艘船只驶近岸边,他们才发现来的船队不是别家,正是最近赫赫有名的沈家船队。
刘四、李老黑、金樾等人乘坐舢板登上台湾岛,发现临海的这片区域非常适合建设据点,这时几个渔民在士兵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刘四开口问了几句,其中一名渔民手舞足蹈,说个不停,刘四等人却一句也听不懂。
“我说话你可听得懂?!”刘四问道。
那名年轻的渔民赶紧点头。
“你们这些渔民中,可有能说官话之人?”
年轻渔民继续点头,用比划了一阵子,刘四等人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能说官话的人此时出海还没有回来。
刘四往四周环视了一圈,“金总督、李总督,二公子言明让我们沿着淡水河南下三十里,到大汉溪和新店溪交界之处登岸,在淡水河东建设台北市。可是依刘某看,这淡水河出海口土质肥沃,地域甚广,离大海不足五里便是山地森林,若依据此地建城,可以省却许多运输的麻烦,与昌国及台湾各据点互通补给也方便,不如就在此处建一据点,你们看如何?”
“二公子看中台北那边地方,自然有他的理由,长远来看,还是应该在台北建设城市,不过现在我们刚刚登陆,倒是不防在这里建设一个城堡据点,待站稳脚根再从容规划,反正二公子说了,这台北市乃是未来台湾的首府,值得细细研究如何建设发展。”
“刘总督,我也同意先在这里建城堡,这里既然位于台北的北边,不如就叫新北城。”李老黑挠了挠头,说道。
“我看,不如叫淡水城,毕竟这淡水河的名字是二公子所起。”
“刘某觉得叫淡江为好。我们沈氏集团是依靠钱塘江起的家,如今这台湾便以淡江起家了。”
李老黑、金樾两人点头称是,正在他们讨论之时,一个面色黝黑的老汉被两个士兵领着带了过来。
老汉见到三人武将打扮,赶紧跪下,“小民陈二见过三位将军。”
老汉的官话带着浓厚的闽地口音,不过还好,三人都能听的懂。刘四将老汉扶了起来,“这位老伯,快快请起。”
老汉站起身来,低下头等候三人发问。
“陈老伯,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小民不知,只是昌国沈家这些年的名声早已传遍东海、南洋,小老儿孤陋寡闻,也曾听说过沈家的尊号,只是小老儿眼拙,不识得几位将军。”
“你知道昌国沈家就好,我是沈氏集团负责台湾的掌柜刘四,这两位是李总督和金总督。”
“见过刘总督、李总督、金总督。”老汉赶紧施礼。
“陈老伯,你是哪里人士?”
“小民福州福清人,常年在这流求捕鱼为生。”
“你可知这流求岛有多少汉民,多少当地土著?”
“准确数字不知道,渔民总有上千户,逃荒、躲祸的汉民小民见的不多,但也至少有上千户,土人多居住在岛东的大山之中,小老儿这十余间未曾见过一个土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土人。”
“你们可愿意为我沈氏集团干活,每月发放五贯的月钱。”
“小老儿自由自在惯了,他们年轻人是否愿意,我可以帮三位将军问一下。”老汉不假思索道。
五十艘海船不可能全部靠岸,绝大多数海船落下铁锚就地休息,除了分配到台北的三千五百人之外,其余海船只有不到五百人得以上岸休整。先遣队员工具齐全,材料丰富,不到一个小时,上千帆布帐篷便搭建起来,帐篷之间燃起了篝火,阵阵炊烟和谷物肉食的香味飘散了几里远,渔船上的渔民闻到后直流口水,煮鱼、烤鱼自然也是美味,但每天吃鱼,总需要换换口味。
陈老汉正和渔民中的当家人讲述昌国沈氏想要雇佣众渔民的想法,这些渔民正在激烈讨论之时,两个精壮的大汉走进这艘最大的渔船,正是台北市市长贺宾实和台北市护卫队长刘仲升。
贺宾实、刘仲升在陈老汉与刘四等人交谈之时,就在旁边,所以陈老汉一眼便认了出来。
“两位贵客,快快有请,这船舱有些简陋,怠慢两位贵客了。”
陈老汉的渔船已经是这些渔民中最大的船只,但也不到两百料,属于被远征军直接扔掉的那种。
贺宾实拱手施礼道,“陈老伯,刘总督安排我们多做些米饭肉食,请各位兄弟前去食用,我们还有上等的女儿红,今日有缘,便与众兄弟同饮。”
渔民们喜形于色,呼儿唤女,很快便聚集了上百名渔民,都换上了过年时才穿的新衣服,看上去格外精神。
酒足饭饱之后,妇女儿童各自归船,这个渔民部落的主事之人再度聚集到陈老汉的渔船之上。吃过沈家的饭,这些人心里面都放松了许多,觉得沈家待他们宽和,加入沈氏集团也不失一条好出路,十个里面倒有八个同意答应沈家的要求。
陈老汉紧皱着眉头道,“各位兄弟,我们孤悬海外,家中还有亲朋好友。这沈家虽然现在待我们不薄,但若是占据这流求行造反之事,引来官兵围剿,我等死无葬生之地不说,只怕还要连累家中的至亲。”
这些渔民虽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见惯了海盗,甚至有时还会被海盗裹挟,帮助划个船、带个路,多是见过血腥之人。沈家这五十余艘海船,几百艘二百料以上的大船,怎么看也不象做生意的样子。特别是随处可见背着火枪站岗巡视之人,要知道以往的沈氏船队,有十几把火枪便可以将海盗打得落花流水,而这支登岛的四千余人中,光他们亲眼看到的,便有几百士兵身穿军服,背着火枪。要知道还有四十余艘海船没有靠岸,这支船队足有几万人,几千支枪,便是把整个流求岛占了也绰绰有余。
沈家势大,即使将流求岛占了,官兵也不敢过于紧逼,只是苦了他们这些渔民,若是继续来流求这边捕鱼,便会被栽上通匪的罪名,被捉去砍了头冒功领赏也不是不可能。
“老伯,我们还能走得了吗?”一个年轻人问道。
这些渔民的身后是千余顶帐篷,而大海的方向有数百条大船,沈家这支军队还有远比弓箭射程长、威力大的武器,怎么想也没有逃出去的出路。
“看来,也只有跟着沈家卖命了。”一个中年汉子叹道,他的家人都在渔船之上,大周那边已经没有亲人。
有几个人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各位兄弟,先等等看,明天我去找贺将军和刘将军,看看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陈老汉等人与沈氏集团的人在一起喝酒吃肉,终于知道这支船队的目的地不是这处海滩,而是整个流求岛,这些外来人还将这流求岛起了个“台湾”的怪名字,而贺宾实和刘仲升便是留在此处的统兵之人。
次日清晨,没等陈老汉前去打探,一名精壮的渔民汉子便寻了过来,“老伯,沈家船队要启程了!”
陈老汉一惊,赶紧走出船屋,只见四五百人乘坐舢板前往不远处的海船,而沈家的营寨中则开始收拾帐篷,显然是要迁往别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四十八条海船,几百条大船扬帆远去,而沈家留下的队伍则向陆地更深处行进,还有几十条船上面拉着各种各样的物资,沿着这条被外来人称做“淡水河”的大河逆流驶去,除了停留在离海岸不远处的两条四千料的海船之外,其它船只都可以驶入淡水河。
接下来几天,沈家的人没有人来和陈老汉接触,反倒是渔民中的年轻人每日前去打探,得知沈家在离海岸十里远的山脚下建设了一个营寨,淡水河边几天时间便立起了一座座大型的水车,随着河水的流动,不停地转动,无数木材被这水车所带动的机械切割为一块块的板材,这些渔民在这台湾岛上终于又看到了在福州等地经常可以看到“水力车机”。
在离沈家营寨最近的淡水河沿岸,沈家建立起了一个大型码头,几十艘大船将四千料船上的耕牛、骏马及各种物资源源不断运了过来。码头上卸货之后,耕牛、骏马便拉着渔民们从未见过的板车,将一车车货物运送到沈家营寨。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一个由五寸粗、六尺长的圆木围起的营寨便在山脚下的空地建设起来。
十一月十五那天,陈老汉还没有出海之时,沈家的使者登船拜访,说是受台北市市长贺宾实和台北市护卫队长刘仲升之命,邀请陈老汉前去沈家营寨一叙。
这些天,原本以为沈家已将他们这些小人物遗忘,由于流求岛物产丰富、谋生容易,便暂时没有离开流求的打算,这时沈家突然相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老汉和一名充当使者的护卫队员各骑一匹快马,沿着河岸缓慢骑行,陈老汉自幼生活在渔船之上,若在大海之上,他的两只脚便象钉在了甲板之上,不会有丝毫移动,可是在这马上,他却感觉脚下无根,天旋地转,幸亏沈家护卫队员帮他牵着缰绳,并放慢了速度,这才让陈老汉渐渐适应。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两人才来到了沈家码头,只比步行稍快了一些。
这几日,虽然不断有渔民打探消息,陈老汉知道沈家已经建起了一座营寨和码头,但只有到了现场,他才能感受到沈家的财力和雄厚的实力。
沈家码头之上,六艘船同时卸货,更远的地方还有十艘船抛锚等待码头出现空位。吆喝声、说笑声、还有货物砸在车辆上面的声音络绎不绝。粮食、布匹、各种箱子、包裹被塞入牛车、马车,沿着已平整好的三丈宽的土路向沈家营寨驶去,这土路之上,放眼望去足有上百辆牛车、马车。
“陈老伯!”
陈老汉听到熟悉的闽南话,定睛一看,原来是陈十五。陈十五从一艘正在卸货的船上跳到码头之上,只几秒工夫便来到陈老汉面前,陈十五穿着一身沈氏集团的海员制服,有些得意地看着陈老汉。
“十五哥,你怎么在这里?”陈老汉不快道。
“老伯,不止我一个人啊,老三、阿牛、水生,我们来沈家这里帮忙的有十几个人,沈家不仅给我们衣服、饭食,每天还给一百文钱。”陈十五赶紧解释道。
陈十五等人说的是闽南话,也不知道平时如何与沈家人沟通,陈老汉隐隐知道贺宾实、刘仲升二人找他过来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