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景院子里有一颗老树,夏时枝繁叶茂,冬时层层白雪,树径极粗,两人堪堪环抱,此时却自中间而断,断面整齐如桌面,年轮细密不知繁几,一地树干残枝,此时的辰景正如这老树般凄惨无比,脸色惨白,面无血色,黑色大鳌只能包裹半个身体,内里裘衣破碎不堪,手中的铁扇早已经缺口遍布,扇骨碎裂。
辰景对面一黑衣汉子,身形高大,眼神冷冽,手中握着一把刀,通体漆黑,刀身雕纹只剩半幅,这是一把断刀,自刀尖至刀身中间部位消失不见,断口参差不齐,似是被外力从中间硬生生砍断。
“辰老板,我不想与红楼结怨,不过我与青魔手钟森一样,欠人一个人情,替其出手一次,你若是在负隅顽抗,下一刀就斩在你身上了”黑衣汉子冷声道。
辰景没有看男子,一直盯着那把断刀,起初这把刀就有些眼熟,但是一直想不起来,直到刚刚那男子斩出惊天动地的一刀,他才想起来,是了,这是曾经天下最有名的六把刀之一,也是昔年兵器谱上排行第七的黑夜神刀,号称破晓之刀,是昔年刀圣宇文朝歌的配刀,最终却被那把天剑秋水斩断,自此消失不见。
黑衣汉子开口道“辰老板见过这把刀?”
辰景有些感慨“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这把刀,破晓之刀啊,虽是未见确怎能不认得”
“这些年有些辱没他了,不过他不会一直在黑暗里的,我一定会让他重拾当年的荣光”黑衣汉子视线转到刀上时,眼神不在生冷,温柔了些,话语间充满了坚定。
辰景笑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虽是要取我性命,但我觉得阁下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我觉得再好的刀若是没有一个懂他的主人也只会埋没,阁下的刀锋利之极,气势非凡,真是好刀遇良人,我曾经想过将来我会怎样死去,如果我一直不理俗世,安安静静的练功,到最后也就可能比普通的武道大宗师多活个一甲子,但是有时候想想觉得挺无聊的,活得太久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据我所知死在这把刀下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能死在这把刀下,也算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来吧”辰景说完缓缓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拥抱死亡。
黑衣汉子皱起了眉头,这种不怕死的人处理起来相当麻烦,无奈之下扭头看了看高墙上的圣子,后者也是满脸寒霜,杀肯定是不能杀的,辰景虽不擅长战斗,但对于一个武道大宗师而言生擒也是挺困难的,逼得太急自尽就麻烦大了,想了想最后说道“麻烦前辈斩断他四肢”
“士可杀不可辱,这么做有些过了”黑衣汉子冷声道。
圣子笑了笑,说道“当年用一把刀,换你十件事,如今只剩三件,若是前辈完成此次任务,算是三件事,从此你我两清”
黑衣汉子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这些年替他们办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极不情愿,毫无办法,每每杀害那些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良心都会受到谴责,这件事结束,还有两件事,到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罢,这位辰老板今日怕是难逃此劫,都一并算在他身上好了。
手中的刀微微抬起,心里暗道了声“对不住”,下一瞬银白色匹练划过夜空,一刀斩向辰景臂膀,辰景岂能遂了那年轻人的意愿,正要将胸口迎向刀芒,突然一声爆喝响起“贼子敢尔”,一道人影自远处奔来,迎向刀芒,正是苏乾,一拳打出,人未至,狂暴的拳罡已经粉碎了刀芒,余威不减直奔持刀而立的黑衣汉子。
拳罡扑面,狂风肆虐,刺的脸颊生疼,双手握刀横在胸前,下一刻犹如被一头愤怒的公牛迎面撞上,“砰”的一声传来一声闷响,硬生生被逼退了八九步。
苏乾挡在辰景前方,开口问道“怎么样,还能挺住吗”
辰景脸色苍白,状态及其的差“死不了,劳烦阁主了”
“事情有点麻烦了”苏乾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立身高墙上的年轻男子。
此时的圣子也是紧皱眉头,暗骂了一句“废物”,但还是一拱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苏乾,苏阁主了”
“你是哪个”
“小门小派,说出来苏阁主也不识得”
苏乾冷声道“深夜至此,所求何事”
圣子笑了笑没说话,倒是辰景在后方方将这圈不速之客的来意大致说了一遍。
待辰景说完,圣子问道“所以苏老前辈您的意思呢”
这一说饶是以苏乾的阅历也有点吃不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有一点和晨景是一致的,那就是但凡这些人所求的,都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是以直接拒绝了。
“夜闯一品天下,杀我伙计,当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您是拒绝了?”圣子说道。
“废话少说,要动手赶紧动手,老夫全都接下了”苏乾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侧面,有几道人影刚刚落下,正是追来的伞鬼两人,不过伞鬼腋下还夹了人,正是三儿,四肢正在胡乱的抓扯,嘴里不停的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辰景看着被擒住的三儿,心里猛的一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刚要开口说话,苏乾连忙扬起手臂示意不要出声。
苏乾大骂道“一群臭不要脸的玩意,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魔教尚且知道祸不及家人,不伤孕妇孩童,你们此般行径与禽兽何异“
圣子听到一连串的咒骂倒也没生气,眯着眼笑着说道“人也好,畜生也罢,随您老怎么说,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能否安然无恙全取决您”
苏乾双拳握的直做响,内心泛起阵阵杀意,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挑衅,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原地消失,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谁都没想到在人质在手的情况下苏乾出手的这么突然,下一时间直接出现在圣子上方,无声无息的一拳打向对方头颅,圣子并未惊慌,双手猛的一挥,空中似有光滑闪过,似是有一层透明的屏障瞬间形成,将苏乾的拳头拦住。
苏乾的拳与这凭空屏障僵持片刻,圣子见此轻声说道“挡住了呢”,苏乾冷冷一笑,本是俯冲而下,人在空中,无丝毫借力点,但苏乾突然大喝一声“开”,圣子只觉得上方猛的一股大力涌来,上方屏障传来“咔嚓”作响,圣子连忙双掌朝天双膝微沉,苏乾出拳的那只手臂衣袖全部炸开,整条手臂臌胀起来,宛如铜浇钢铸。
上方的力量不可思议的还在增加,圣子脚下的墙体不堪重负逐渐开裂,直到轰的一声变为齑粉,在圣子卸力过程中,那股力量早已渗透到墙体的每一个角落,因此没有碎石,直接变为粉末,圣子拉着沐冰一闪身直接退走,铺天盖地的烟尘瞬间四起。
位于战场边缘的伞鬼连忙单袖挥舞试图驱散烟尘,突然一道身影自烟尘中向他冲来,速度比方次快了太快,若是没有这烟尘衬托身形,伞鬼只能看见个大概,待他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苏乾已到近前,双指成剑在其身上连点数下,虽是寂静无声,仍是要命非常,瞬间伞鬼全身瘫软,手臂一松,三儿便到了苏乾手里,在几个闪身,苏乾带着三儿已经推到了辰景身前。
擒王是假,救人是真,苏乾战斗经验何其丰富,自场中三儿的变故出现以来,一瞬间就做好了打算,甚至不给敌人思考犹豫的时间,果断出手,声东击西,几个呼吸的时间人便救了出来。
待烟尘散后圣子脸色铁青,看着伞鬼两人眼神阴寒至极,倒地不起的伞鬼如丧考劈,试图利用擒住三儿来抵消未能拖住苏乾的过错彻底破灭,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静静等死就好。
“苏阁主好本领,晚辈佩服”圣子饶是智计非常,经验阅历却是少了些,被苏乾耍了一通,脸色变得阴沉至极。
苏乾云淡风轻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冷声说道“接下来老夫就陪你好好玩玩”
“我就不陪你老人家玩了,剩下这几位就看您接不接得住了”虽说一道好似屏障的东西挡住了苏乾大部分拳力,但苏乾岂是寻常人物,仅仅些许拳罡就让圣子身旁的沐冰体内震荡不休,受可不小的伤,此时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圣子手臂一动,一道光华绕上沐冰柔软的腰肢,脚上一用力便带着沐冰掠向后方远处。
场上的黑衣人早在苏乾和圣子交手的时,便消失不见,这种级别的交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了,也不是人数可以决定战场天平,除非人多的可以生生堆死苏乾这种通神大宗师。
场上的人转眼都不见踪影,苏乾却一刻不敢放松,甚至越发谨慎,黑暗中有几道气息越发明显,越来越强大,像是压抑了许久洪流在一夕释放便是滔天巨浪。
“这回麻烦大了”
苏乾脸色有些难看,头也不回的说道“阿景,带这孩子先走,我稍晚追过去”
辰景一愣,阿景这个称呼好些年没听见了,上一次还是在细柳营,这一晃快十年了,想一想到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走”苏乾喝道,辰景回过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苏乾沉声继续道“没事,这几个还留不住我,你在这我反倒是碍手碍脚”
辰景一咬牙抓起三儿转身向后方跑去,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黑暗中射出直奔辰景,苏乾面带杀气瞬间便拦住黑影,高喝道“你的对手是我”说话时已经一腿踢出,黑影不欲与之纠缠,身子一晃便饶了过去,苏乾冷冷一笑,转身回旋侧踢将黑影逼退,黑影后撤两步,突然身子晃动不已,若隐若现,下一瞬黑影变为三道,左虚右闪向苏乾突进,后者大喝道“雕虫小技,给我破”一腿横扫而出,势大力沉,大风平地起,黑影不敢硬接,只能再次闪过,没成想苏乾一腿未过,令一腿又起,整个人在空中一式劈斧当头而下,上下皆被封死,黑影无奈之下再次后撤,这已经是黑影退的第三步,苏乾仍未打算放过对方,七十二路踏天腿,一式强过一式,如同大江大河滔滔不绝,一浪强过一浪,终于九腿踢出,黑影也腿了九步,这腿法越打越强,越来越快,对黑影这种善变速度的人非常不友好,越到后面别说接下就连躲闪都非常困难,而且只要挨上一下就是非死即伤,黑影无奈之下只能脚下生风退向远处,稳定身影后说道“这老匹夫我是没折,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你们先上吧”
两人短暂的交手,黑暗中的人已经全部走出。
“苏乾,好久不见”一身穿白衣,白发披肩的老人说道。
“别来无恙,苏老怪”一光头老人,手持佛珠,身穿黄色僧袍,脸上自眼角到嘴唇的刀疤显的及其狰狞,一点佛家慈悲都不见。
还有一人须发皆白,在这寒冬腊月竟是赤脚而行,看见苏乾并未做声只是冷笑不止。
还剩一人便是那持黑夜刀的汉子,脸色平静。
苏乾看着眼前的这几人,除了那黑子汉子,剩下的可都算是“老朋友”了,真正的极恶凶人,混世魔王,绝非伞鬼那种货色能够相比。
苏乾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不安又或者兴奋,这种感觉已经好些年不曾出现,好在血仍未冷,还能沸腾,武者就应该在生与死之间不停行走,在极限中一次又一次突破自我,不应该就是这样吗,若是生老病死,岂不是寡然无味,这样很好。在睁眼时已经宛如一头雄狮在苏醒,苏乾的势逐渐拔高,气血沸腾,体内如同有巨浪翻腾不止,轰隆作响,眼中不见一死迟疑与怯懦,却是战意盎然,死战到底,嘿嘿一笑,没有过多的话语,直接说道“来吧,你们谁先上,还是一起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年有多少长进,可别让我失望”
白发披肩的老人说道“疯和尚,你先来?”
“多谢江施主,贫僧与这苏乾有大因果,贫僧先出手在合适不过,若是被抢先一步送去了西天,贫僧这心境永与圆满之日”和尚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愈发狰狞。
苏乾哈哈大笑道“不杀和尚我当这些年你早已经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没想到今日蹦哒出来了,也好,正好完成当年未完成之事,也省的雷音寺神僧脏了手”
不杀和尚笑了,狞笑不止,手中的佛珠轻轻摩挲着脸上的疤痕“贫僧这就还给你”
几十丈的距离不杀和尚瞬间就来到苏乾身前,一拳打出直奔面门,无风无浪,声势不显,这正是雷音寺不传秘技,睡梦罗汉拳,苏乾不慌不忙,大喝一声“来的好”,举拳便迎了上去,瞬时间大战不止,狂风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