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厚重的木盖,锅内翻腾的白雾瞬间笼罩了整间屋子,待那白雾散开,一个拘娄着身子的老僧用那残破的瓜瓢从大铁锅中桡水,很快地上的两只木桶就装满了。
伸手从灶旁取过扁担,将它穿入两只水桶的担扣,然后矮着身子挨到扁担中央,缓了口气后,老僧腰腿卯足了劲儿,挑起两只装满开水的桶出了灶房。
从灶房到西厢客房大约要走三百余步,对于瘦弱的老僧来说,挑着装满开水的木桶前行,不免过于吃力。厢房那边传来焦躁的斥骂声,老僧强忍着肩头的剧痛,不免加快了步子,在他终于将那两桶开水送进了客房后,体力不支的他不免摊坐在地。
当中一个黑着脸的管事骂道:废物,你这个老不死的,让你给爷烧点开水等了这么久,你还能做些什么?看你这衰样儿就来气,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尚未喘过气的他忙不住认错:施主莫恼,都是老僧的错!老僧的错!
慌忙中的他正待爬起,只听那居中而坐的白面官人说道:算啦!跟一个老和尚吼什么?赏他几个打发一下算了。
那管事的见主子发话了,不敢怠慢,忙赔笑道:大人说的是!
随即从袖中摸出几粒碎银,扔给老僧道:还不快谢过我家大人!
老僧忙口颂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感恩大人的施舍!随喜功德!
然后拾起那几粒碎银,出了客房。
身后传来那管事的声音: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水倒汤桶里,大人等着沐浴呢!几个声音传来:是!是!
又听那个白面大人说道:待我洗去这满身尘埃咱们就出发,去樊城。
那管事道:大人!想那韩飞虎劫了人必将返回虎牢关,而您却要去樊城,这……
白面大人道:朽木不可雕也!那虎牢关有甲士两万,凭我们几个如何夺回那老匹夫?如今只有去樊城搬得兵马才能再做打算,到时兵临城下,谅那老匹夫与韩飞虎也飞不出天去!
管事恍然道:原来如此,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随着老僧的脚步渐远,房中人的话音也随之不见。
几日的劳累让老僧再也支持不住,回到禅房的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酸甜的汁液流进他的口唇,昏迷中的老僧慢慢醒转了过来。
果香犹在,那酸甜的味道让他忆起,这是枣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黑暗中的他以为是佛祖的垂怜,不禁口颂佛号!
挣扎起身的老僧从怀中摸出火石,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后,来到铺塌前,抓过塌上的竹枕,把怀里的那几粒碎银藏了进去。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佛祖保佑!下个月的香火钱有了着落!
藏完银子的老僧不免思绪回到了十数年前,那时的寺庙香火是何等的鼎盛,庙内的僧侣多达七十多人,身为主持方丈的他每天都要接受众多的香客礼拜与奉迎,而如今却要为这几两碎银而折腰,真是时过境迁!想那梁王自纂位成功后,便重用奸佞排挤忠良,朝野中的有志之士因报国无门被迫退隐山林。
自那以后倍增的苛捐杂税便层出不穷,再加上地方官员的搜刮与盘剥,使本就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慈悲为怀的僧人们不忍如此,便施粥赈济难民,风闻相国寺这里在施粥,方圆百里的穷苦百姓便接蹱而来,很快寺里就耗光了多年的积蓄。到最后连僧人自己也无法维持了,无奈之下只能陆续离开寺庙远游苦行。然而作为主持的净空方丈却不忍离开古寺,凭着对佛祖的挚诚之心,忍辱负重的他留了下来。
人生在世,皆有那数之不禁的欲望与执着。而在这净空方丈心里,唯一执着的仅仅是供奉佛前的那一柱香火。
忍着肩头的伤痛,老僧执起了犍稚,随着木鱼声起,慈悲祥和的大悲咒音随之颂出,在静谧的夜色中绵长而深远……
良久,咒音止犍稚停,在回向给苦难的苍生后,净空法师下了禅床,准备熄灯的他这时看到地上有团毛绒绒的东西,近得身前原是一只像猫一样的动物,蹲卧于地。
不禁感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物皆有灵性!想必你是循佛音而来!
随即见那动物身前的地上竟有十几枚酸枣,看着地上那些鲜枣,净空方丈不免想起晕迷中口唇间的果汁,那时的他以为是佛祖垂怜对他的恩赐,这时才知是眼前的“动物“救了自己!
想明此节心底不免升起一丝温暖,轻轻抱起“它“回到禅床上,借着油灯的微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动物。只见“它“两只尖尖的耳朵下是一双圆圆的黑眼睛,嘴边两侧有着十数根白色的胡须,身子的毛发是灰黑色,尾巴上蓬松的皮毛还带着黑白条纹,看看了半天老僧也没认出它是什么动物。
正当老僧打量时,一个细细却很清晰的声音由心底传来:您好法师!我叫灵儿,听了您的佛音后让我很受启发!想不到在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慈悲的经文,真让我可敬!
净空方丈在听到“心音“后心中一凛,我佛慈悲!眼前这只动物居然能用“心音“与人交流,如果不是妖孽必为祥瑞之兽降世。精通佛法的他不免想起佛家的神通,只有修为到一定程度的高僧才能做到用这心音之法与人传递信息,眼前这个小动物是何来历?居然也通此法?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叫做灵儿的动物不仅仅可以传递心音,她居然还能感应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他有过这些念头后,只听心音传来:请您放心,我绝不是什么妖孽,虽然身躯是只灵猫,但我的智慧并不低于你们人类,可如今我却深陷困境,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感受到“它“用心音传递的声音,净空方丈不免唏嘘!看来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小东西竟然有此异能,定是瑞兽降世了。
想通这些忙用心音道:灵儿!好名字,真是物如其名!老僧适才因劳累晕厥于地是你以那枣汁施以援手的吧?难怪你有如此的灵性,真乃天赐之灵物也!既然你能如此坦诚相见老僧也不必拘谨,老僧法号净空,你可以唤我净空和尚!
灵儿见净空和尚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动物身份,不禁放下心来。自从被那只巨犬追进花园后,沮丧的她才知道自己的身躯是多么柔弱渺小,不明白什么原因自己会困在这个灵猫的躯壳内,想着如果自己的躯壳是个人身那该有多好?后来她好半天才从正门跑了出去,谁曾想冤家路窄又遇到了那只恶犬,无奈的她为了躲避追杀慌不择路逃到了这里,居然不经意间救了眼前的净空和尚,实在感慨缘分的奇妙!
此时见净空和尚提及相救的事,不禁说道:您不必在意,我也是一路逃亡到这里才赶巧碰上的,算不得什么,如今的我正有一事相求,希望您能帮助我!
净空和尚:你有何难事,可告知于我,老纳虽年迈,尚可助你一臂之力!
灵儿:我有一位人类朋友叫月儿,她被坏人抓走了,您能帮我想办法找到并救出她吗?净空和尚:你的那位朋友年芳几何?于何处被抓?你可以详细的告知于我。
灵儿:我只知道她叫月儿,今天在山下的镇上被人抓走了,还有一位与您年龄相仿的白发老爷爷也下落不明,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年龄。
净空和尚听“它“说完,心下暗道,难怪山下那个早已荒芜的集镇最近突然来了那么多人与官兵,原来是设计抓捕一个老者和女娃娃。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两个人他们是何等身份来历?值得这么多人如此大费周章?忽而想起一事,自那西厢房走出时,听得那个大人说什么边塞“飞虎“,还有什么“老匹夫“,难道说的就是“灵儿“担心的人吗?
正当净空和尚想着这事时,灵儿的心音传来:法师!关于您心里想着的事我可以回答,其实我也不清楚月儿与爷爷的身份,我与他们相识也是缘份,他二人宅心仁厚待我很好所以我才追随她们。至于您听到的那个什么“边塞“、“飞虎“、“老匹夫“我就没办法解答了。
待灵儿的心音落后,老僧不惊反喜!真乃天赐祥瑞!如此一个小动物,居然可以参透人心在想什么,不能不说是个神迹,看来“它“的来历确不一般。
于是用心音说道:你既能知晓我心中之想,定知我言非虚,关于那人所言我可以为你解说,离此二百里有座“虎牢关“,也可称作“边塞“,那个“飞虎“是一个人的称号,准确的说是一位镇守那座关隘的将军的称呼,至于那个“老匹夫“我想必是你口中所言的白发老爷爷吧!
灵儿:既然这样,与我朋友被抓有什么关系吗?净空和尚:目前老僧还看不出是何人抓走了你的朋友,但我知道他们早已在山下的镇上等候你们许久了。这个镇子原本早已没落,原住的百姓都以远走他乡,自他们那些人来了以后,便化妆成商贾埋伏在镇上,说是为了捉拿一位女娃娃,能让这么多人大费周章的对付一个弱女子,看来那个娃娃的身份不简单!
灵儿:真的吗法师,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净空和尚:因为这段期间镇上有少数人就住在本寺,我伺候他们时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知道一些你们的事,那个叫月儿的还有一个爷爷对吗?也在那些人的抓捕名单上。
灵儿听这净空和尚说了这些,不免觉得事态严重起来,想到月儿与爷爷长期隐居于山林,怎么会与人结怨?镇上那么多人埋伏于此难道真是为了抓捕他们?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抓捕他们是什么原因?如今灵儿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如果爷爷也出了事那可麻烦了,想到此刻的灵儿心里不免多了一分焦急。
净空和尚的心音:你先别急,那几个人还在厢房,是才听他们说你的那位白发爷爷以被“飞虎“救走,那个叫飞虎的将军老纳也曾有缘识得,乃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忠良武将。他原是前朝丞相杨公的家仆,后来因功被举荐,屡征沙场颇有战功,可是不知为何,十几年前被流放到虎牢关镇守。这次竟敢冒这天下大不畏救人,定是与你那白发爷爷关系非同,亦可见这位老施主身份非凡。老纳断定,你那位白发爷爷目前无碍,只是那女娃身在何处尚不知晓。既然你身具异能,又通人言,何不趁机伏于那厢房窗外探知一二,说不定就可得知那女娃的下落,你看如何?
灵儿听他说的有理,不免精神一振,说道:这样最好了,谢谢您的提示,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