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位父亲先各自与孩子谈心,柏之恒一向疼爱沐九儿,仔细想来性格孤冷的儿子从小到大唯独对这个姑娘与众不同,若是姻缘能成,不失为一桩美事,本意为深深关心,出口却总似斥责:“你若对九儿有意,就该尽早将婚事定下来,不要总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姑娘家的名节容不得半分儿戏!”
柏云开心结犹在,不愿听父亲说教:“您这一生最为失败的就是婚姻与家庭,没有资格在此事上教训我。”
柏之恒重重拍案,震怒却无力,双手微微颤抖:“我确实愧对你母亲,也给你造成过很大伤害,但是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尽力弥补,你难道真要恨父亲一辈子吗?”
柏云开最恨父亲的淡漠,以为时间能够治愈所有伤痛,冷冷道:“您有赎罪的义务,我有不原谅的权利。”
柏之恒心知重提旧事会让局面更僵,需得先将眼前事解决:“我们今日仅说九儿的事,魏巍京城不比逍遥江湖,多少不怀好意之人窥伺在旁,无事也能掀起三尺浪,而你竟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安排在私宅居住,纵然是清清白白,也能传出无数流言蜚语,女儿家若名节有损,是遗害一生之事,怎可如此轻率!”
“我自有打算,无需您杞人忧天”,柏云开身处京城与宫廷的阴谋诡谲风波之中,步步谨慎、时时算计,心头如压万吨巨石,光鲜外表下是无尽的疲惫与压抑,唯有与沐九儿似皎月清风,可以驱散所有烦忧俗扰,他认定了她,无奈这个聪慧机敏的姑娘唯独在情事上懵懂糊涂,若是以父母之命成就婚姻之事,反而失了意趣,倒不如在默契相处中步步打开那傻丫头的情窍,青梅竹马是她,往后余生也是她,人生漫漫,两情久长,何必仓促。
柏之恒不会放纵儿子妄为:“九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留在你那里,若是真出了事我该如何向沐家交代,而且沐家也绝不可能同意,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让九儿住于将军府,若为商讨案情方便,你也可以搬回来。”
柏云开毫不掩饰地讥讽道:“我可不愿欣赏您与夫人百般恩爱的画面。”
柏之恒竭力压抑翻涌的怒火,父子关系已如薄冰,若再如从前那般打罚,恐怕会彻底失去儿子:“你仍住朝暮苑,可直接从侧门进出,每日也不必前来正堂请安,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朝暮苑曾是月明公主最为喜爱的院落,一木一亭皆亲自设计,怎料深情空负,遗恨幽幽。
昔日中秋灯会,月明公主乔装出宫游赏,她是长于深宫的金丝雀,对于广阔天地心存无限幻想,意外与柏之恒邂逅,因翩翩少年郎而芳心萌动,他知礼守节却不迂腐呆板,英豪气概万丈,尽显江湖潇洒,如从她梦中走出那般,自此柏之恒这三个字便深刻于心。
她费心打听到有关他的许多事,零零散散的消息,点点滴滴的深情——柏之恒出身江湖名门灵剑派,因心系天下而投身从戎,已是战功赫赫,被称为青年五虎将之一。
西境大捷凯旋,宫廷设宴庆功,月明公主盛装出席,却未能得心上人目光的片刻停留,不知为何,他竟比狼狈败将还要消沉落拓。
她锲而不舍探究缘由,方知柏之恒钟情的姑娘林娴雅病逝,他因战事而未能见其最后一面,心伤欲绝。
月明公主不知他已心有所属,爱情的梦想破碎了一角,可依旧难舍痴情,想要安慰他受伤的心,自请命表明心意,最终如愿嫁良人。
大婚之初,柏之恒再次出征,临别时面对公主不舍的眼泪,他淡淡道了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朝暮苑便得名于此。
偏偏世事难料,林娴雅其实并未身亡,而是被后母逼迫远嫁,后又不幸流落青楼,一切都是柏之恒父母所编造的谎言,希望执拗的儿子能够抛却情爱执念。
既已动情,如何能轻易放下,柏之恒得知真相,痴心依旧,不顾众人反对,将林娴雅接入府中。
月明公主方知自己从未得到半分真心,柏之恒与她举案齐眉,同时又冷淡疏离,“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是借口,待林娴雅永远都是不舍朝朝与暮暮。
沐家不似柏家这般剑拔弩张,沐修远说道:“你与云开虽是自幼相识,可如今都已到婚嫁之龄,走的太近难免惹人非议,你的看法呢?”
沐九儿心中也有纠结:“看厉虎案件的情况,总捕头郑雄与捕头吴青云极有可能都是协助他越狱的帮凶,此外他们还安排人跟踪监视郡王,背后的阴谋可能极深,六扇门中并不安全,再加上又出了桑桑的事,留于郡王府中实为权宜之计,起初本以为只要在京城留十日左右,如今可能耽搁的时间要比较久,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妥当。”
沐修远犹豫片刻,索性问得直白:“云开这孩子确实不错,你对他是否心有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