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熠看了看即将落下的斜阳,忽然叫住阿南。
“等一等,”炎熠想了想说,“我们可能要在森之域待上一段时间,能不能在你家借宿?”炎熠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那是春华为他们准备的这个世界的钱币,“当然,我们会付房租的。”
阿南一阵发愣,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我是魔鬼的孩子,他们都把我像瘟神一样驱赶,你们竟然要住我家!不害怕么?”
程阳大脚一迈,看似很重实则很轻的一拳捶在阿南的头上,“看你年纪不大,封建迷信的思想倒是很深啊,哥我什么没经历过,除非你现在在我面前变成一个异形,否则我才不信什么妖魔鬼怪呢。”
阿南被程阳说得一愣一愣的,看向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惊讶的情绪,整个村子的人都对自己趋之若鹜,这几人外人竟能友好地对待自己,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感激之情。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哪里才有金丝草?还有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爸爸生病了的?”程阳继续问道。
阿南又是一愣,眼里刚刚升腾起来的光芒又一次暗了下去。
猜到阿南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炎熠走上前打着圆场,“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小孩子随口说说的你也信。”这边回过头看向阿南,“阿南,你还没告诉我你同不同意我们去你那住?”
阿南难得憨憨地笑了笑,对着炎熠露出一个微笑,这是炎熠第一次见阿南笑,“那房租就尽量给你们算便宜点。”
较之刚才,阿南的心情好了很多,领着几人往自己家走。程阳看到一行人直接向神木的后方走去,而非之前看到的树洞群,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说那些树洞群才是你们的家么?怎么直接向树后走?”
阿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看到了,大家都不欢迎我,所以我家在离村子较远的地方,前面就是了。”
“为什么他们这么反感你,还叫你魔鬼的孩子?”程阳还是忍不住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阿南还是有些抵触,叹了口气,“也许因为我很奇怪吧。”
程阳正准备再问,被炎熠一拉,示意他不要深究。炎熠觉得这孩子性格比较孤僻,怕一次问太多,他又会有情绪。
一行人走到神木靠后一点的区域,来到一个树洞前,一打开门,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就连炎熠都忍不住皱了皱眉。程阳随意在桌上一抹,湿漉漉的,再往后面一靠,衣服都湿了一大片,木质的墙上都渗出了水珠。
“这下层果然是穷苦大众居住的地方,这样的房子能住人?立马得患风湿吧。”程阳口无遮拦地大叫道。
阿南却是并不介意程阳的话,一脸兴奋地跑进里屋,拿出水壶和水杯,倒上水给三人。接着又从里屋抱出一个花坛,花坛上长了一株植物,被阿南用袋子盖住。
阿南一边解开系住袋子的绳子一边说道:“树洞群那里还偶尔会有些阳光,我这就完全背阴了,下层本来就潮湿,我这和水帘洞差不了多少。不过,没有关系。”说着将套在植物上的袋子取下,那是一株形状有些像玉米的植物,大大的叶片裹在外面,叶片的缝隙里,一粒粒饱满的白色果实颗粒粘在梭子状的茎杆上。
阿南将叶片剥开,露出里面的果实,炎熠这才看到,那是一颗颗像棉花样的海绵物质。阿南将其拿到空中挥了挥,那些小海绵就像蒲公英般飞舞在房间里。
“你,这是在干嘛?”炎熠不禁问道。
阿南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说:“你自己看嘛。”
没过几分钟,一颗颗小海绵忽然变大了,变成了一团团像棉花样的物质,重量也增加了,直接从漂浮在空中落到地上。
阿南一边把地上的“棉花”收集起来,一边说道:“你们看看房间还潮湿么?”
程阳疑惑地一摸墙面,水珠不见了,干燥得像刚烘干的一样。
阿南得意地笑笑,“这种植物的种子会捕捉空气中的水分,这白花花的棉花团其实就是它们吸饱水后的样子,我每次回来都会用它们干燥一下房间。”
程阳又摸了摸木桌,一点水分都没了,用手肘撞了撞阿南,“没想到你小子挺聪明的嘛。”
阿南摸了摸头,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像是想起什么,又跑进里屋,从里面抱出一大捆藤蔓,用凳子垫脚,将藤蔓一点点挂在房顶,一边挂一边说:“电路只通到树洞那边,我这里是没有电的,所以也得自己想办法。”
挂好藤蔓,阿南又拿出个灯泡样的东西,找到藤蔓的一端,那里有个切口,直接将灯泡的底端安进去。
“滋滋”两声响,灯泡竟然亮了起来。
“这到底是植物还是电线,还能发电?”程阳叫了起来。
阿南又抱出一捆,像之前那样边安放边解释说道:“所有的生物都能发电啊,因为每一个组成生物的细胞就是一台微型发电机,这个叫生物电。”
程阳看向炎熠,炎熠也是皱着眉头,表示也不是很明白。
阿南将灯泡安上,两个灯泡足以将这间小小的树洞照得亮堂,他拍了拍手,继续说道:“生物由细胞组成,而细胞膜内外是带有相反电荷的,当细胞发生新陈代谢的时候,电位就会发生变化,就会产生极其微弱的电流,我只是想办法把这些微弱的电流收集起来,然后供我使用而已。”
炎熠走近藤蔓看了看头顶的灯泡,极为疑惑地问道:“所以你把这灯泡的接口改成了一个生物电流收集器?”
“是啊。”阿南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炎熠继续惊讶地问道。
“是啊。”阿南点头。
“对了,还有这个。”阿南又小跑着从外面端进一坛子植物,在几人前放定,这植物细细长长的,长得有点像豆芽。
“这就是之前我们遇到的陈伯要找的金丝草,虽然神木周围有很多植物,但能够食用的却不多,金丝草便是其中一种。”阿南解释道,“金丝草生长在地下,就连开花结果都不会露出地面,但我无意中发现它在光照下会停止生长,不是死亡,就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形态,不再生长。
“于是我就把吃不完的金丝草暴露在外面,这样就是一种天然的保鲜方式。”阿南顿了顿,“我后面发现,不光金丝草,所有植物的生长与光照的时间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很多植物少于多少时间的光照就会不开花……”
程阳张大嘴巴,一脸的迷茫,就连炎熠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阿南。
“对了,你们知道吗?植物还会说话。”
“说话?”就连五大三粗的格雷都愣住了。
阿南继续说道:“其实植物和动物一样,可以对外释放生物波。这种生物波是由植物体内所有的细胞做同一种行为所产生的,反映出植物现在的生长情况。”
炎熠几人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阿南。阿南感觉到几人没听懂,拍了拍脑袋想了想,解释道:“举个例子,就好比一株植物在秋天的时候,所有的细胞都在做‘结出果实’这个动作;到了春天,所有的细胞又会做出‘发出新芽’这个动作,那么将它的生长轨迹连起来,就是一段有规律的波段,这就是植物的语言,只要掌握了它,就能随时了解植物的情况。”
“噢。”三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南像个大人一样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我甚至怀疑植物和植物之间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因为我发现当一株植物被害虫侵害而分泌出某种抗虫激素时,周围没有被害虫咬的同种植物上也分泌出了抗虫激素,很有可能这是它们接收到了生物波而产生的应激措施。”
炎熠听着阿南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这才插上嘴,“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
“没人啊,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阿南晃着脑袋说道。
炎熠倒吸了一口气,“我很难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这样的环境下,可以研究出这么尖端的理论!”
程阳也是一脸的惊讶,“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不是聪明,你他妈就是个天才!”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人这样夸过自己,更是因为自己的树屋从没人来做过客,阿南今天显得格外高兴,拽着炎熠和程阳说了好久自己的研究发明。
夜幕慢慢降临,阿南用金丝草为几人做了晚饭。格雷用筷子夹进嘴里,立马就吐了出来,脸上一副嫌弃的样子,“真难吃,我宁愿去吃压缩饼干。”说着丢了筷子走到一边。
程阳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一身的膘还挑三拣四,以为减肥啊。”
炎熠也夹了一口进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袭来,的确不好吃,但嚼了几下之后,味道竟又变成了甘甜,还别有一番风味。
炎熠边吃边说:“村子里的人好像都很愚昧,他们就是因为这些古怪的研究和发明,才说你是魔鬼的孩子的么?”
阿南脸上一愣,缓缓低下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也不瞒你们,他们之所以把我叫做恶魔,是因为我体质特殊,我从出生就能……”
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响,阿南家的木门就被撞倒在地,一大堆村民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炎熠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呵斥。
为首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打量了一下炎熠,又看了看阿南,“我们是来抓恶魔之子的。”
“左一句恶魔,右一句恶魔。”程阳也气得把筷子一摔,“我一天下来没看到他做什么,就看到你们一帮子大人使劲欺负他。”
“没做什么?”老者轻哼了一句,微微挪动身子,让身后的人走了出来。
炎熠和程阳一看,是下午遇到的女孩小维,此时她正泪眼婆娑,看到阿南就哭着叫起来:“是他,就是他,下午他诅咒我爸爸生病,结果到了晚上,我爸爸真的病倒了。一定是他对我爸爸施了巫术才会这样的。”
老者拍拍小维的头,对着炎熠和程阳说:“几位听到了?”
程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下午全程在场,阿南什么都没做。你这小姑娘也是,拿别人金菇的时候倒是一声不吭,现在自己爸爸生病了就来含血喷人。”
炎熠按住程阳的肩膀,让他冷静点,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引起冲突会不好收拾,他转过身,缓缓说道:“下午我们的确遇到了小维的父亲,”炎熠看了眼阿南,其实他也不知道阿南是怎么断定小维父亲生病的,现在情况所迫,只好随便编个理由——
“阿南当时见他脸色很差,所以好心提醒小维,注意不要生病。全程阿南可是连碰都没有碰到她父亲的身体,我们可以作证。”
老者笑了笑,“你们几个外来人了解这个孩子么?我来告诉你们吧,这孩子从小就总说空气里有人对他说话,他能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另外,他只要触碰一下树木,那棵树就立马被蛀虫给毁掉;他在村子里一喊暴风雨,刚万里无云的天气立马变得狂风大作,就连他自己的父母也是被他害死的!”
“你胡说!”阿南大吼一声,双眼衔着泪水,强忍着怒火,“那棵树早就被虫子蛀了,我是在给树治病,我在村子里喊暴风雨也只是在提醒大家快点回家,因为我知道马上要变天了。而我的父母,他们是打猎的时候死于意外,根本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决堤般涌了出来。
“你竟然敢和村长顶嘴?”旁边几个健壮的村民叫嚣着,竟然举起了锄头。
“老子会怕你!”程阳也是一跃而起,直接把腿边的匕首握在了手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火药味,炎熠叹了口气,走上前和程阳站在一起,双手插兜,“我们不想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如果真要打,我不觉得你们这几个人是我们的对手。”
程阳更是上前一步,指着那个被称为村长的人,“别以为你老,我就会手下留情。”
村长看着眼前的程阳,眼神阴晴不定,忽然目光下移,瞅到程阳衣服上那个树型的徽章,脸色顿时大变,“这个徽章!你、你们是从上层来的军官?”
炎熠和程阳也是一愣,衣服上的那个徽章是他们当初在神木外围的地下隧道里发现的,程阳觉得好玩就别在了身上。
炎熠联想之前下午,那几个在树边挖地的村民看到程阳后也息事宁人,八成怕的不是程阳,也是他身上这枚徽章。
“没错,我们就是从上层下来的。”炎熠将计就计答道。
村长震惊的脸定了三秒,稍稍缓和了一些,咳了一下说道:“下层上交的资源一直很丰硕,我们并没有出什么错。”
炎熠笑了笑,“我们这次来是有别的任务,不是来查你们的。”
“这样啊。”村长舒了一口气,又瞅了瞅炎熠身后的阿南。
炎熠猜到村长还是想抓阿南,想了会儿说道:“阿南也不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之所以帮他出头,仅仅是因为看不惯,这孩子下午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做。”
“那、那就是误会一场,误会。”村长脸上挤出一抹谄媚的笑。
炎熠和程阳互使了个眼色,这徽章作用还挺大,几分钟前还怒目而视的村长,现在就急于和两人套近乎。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吃饭。”村长笑了笑,就领着众人往外退。
“唉,那个,他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村长已经退到了门口,炎熠忽然问道。
村长脸上面露难色,“别提有多恐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生病了就快点找医生呗。”程阳大手一挥,巴不得这帮子人赶快消失。
“也许,也许我能看看。”阿南的声音从炎熠身后传来,声音小,众人却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