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炎熠是被一阵尖锐的声音吵醒的。炎熠晃了晃头痛欲裂的脑袋,太阳已经升起,程阳还在一旁睡得和死猪一样,昨晚他们三人喝得很晚,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微微定了定神,声音还在持续,仔细一辨认,才发现是耳里的连接器在响,炎熠眼前顿时浮现起那个叫春华的女孩,脸上不由地一笑,扭开了开关。
空中出现了一块视频的屏幕,屏幕的那一端出现了一名女孩。
“炎熠。”春华轻声唤着。
炎熠嘴角一歪,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手托着脑袋,“怎么了?想我了?”
春华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想你了。”
炎熠也是一愣,本想调戏一下春华,没想到她直接承认了,这反而让炎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去那边都快两周了,任务进行得顺利么?”春华问。
“嗯,进行得很顺利,过几天就能回去了。”炎熠没有把那些惊险的经历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那就好,那,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么?”
“呃……”炎熠想了想,“暂时没有。”
春华似乎有点小沮丧,“以前你执行任务都会和我联系,问我很多的问题,现在你都可以自行解决了。”
炎熠觉得好笑,“这样难道不好么,说明我越来越强了啊。”
“可是……”春华急切地说道,“我想帮你。”
炎熠的眼睛里跳动着一丝狡黠的光,“我房间的密码锁是35678,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去收拾房间吧,反正以后嫁过来也要做这些事,先熟悉熟悉。”
“什么啊。”春华的脸再一次涨得通红,“我什么时候说嫁给你了。”转而又小声地嘀咕道,“我们交往还没几天。”
“我这人就这样,认准了就去做,一句话,嫁不嫁?”炎熠忽然较起劲来。
“等会儿,太突然了,我、我心里都没准备,等你回来,再说吧。”春华结结巴巴地嚷道。
炎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看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接着把笑容收了收,“你大清早的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春华这才一愣,“不是,我想告诉你,南山贺江回来了。”
炎熠也是一愣,“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昨天,是南山埙来通知我的,她已经把你救醒她的事告诉了她爷爷,南山贺江同意见你。”
“啊,这样那真是太好了,等我回了蓝堡你就陪我一起去一趟。”炎熠淡淡地一笑。
“好。”春华点点头,“炎熠……”又一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炎熠转过头来。
“你身上是怎么回事?大清早的,怎么这么脏,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春华指了指炎熠的衬衫,淡淡地说道。
炎熠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白色的衬衫上有一大片黄色的污渍,笑了笑,“昨天和程阳一起喝酒喝得太晚,不小心溅到身上的。”
“酒喝太多伤身,可惜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能带进Trueworld里,不然也可以给你解解酒。”春华小声地说道。
炎熠听着春华的话,心里稍稍暖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猛地站起身,对春华说:“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做,等晚上的时候再联系你。”
“那好。”春华点点头,交代了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挂断了。
炎熠跑到沙发边,对着酣睡的程阳就是一阵乱摇。
“怎么了?地震了!”程阳顶着一头狮子般的乱发蹭地站了起来,四下看看,这才揉着惺忪的眼睛对着炎熠抱怨,“你干嘛啊,大清早的。”
“走,今天陪我去集市买些东西。”
程阳被炎熠拖着从早上一直逛到了下午,买的东西足足装满了两车。
程阳疑惑地看着炎熠,“你干嘛把整个集市上的这玩意都给买下来,全程还不讲价,那些摊主看到你就跟看到财神爷似的。”
炎熠笑了笑,“反正这里的钱对我们没用,不花白不花。”
“可是你买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干嘛?”说着就去掀盖在车上的帘布。
炎熠把帘布一按,“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先回去,我要去找一下米开,别忘了你晚上答应我的事啊。”
说完,炎熠撇下程阳就匆匆朝着米开的住所奔去。
当炎熠把要求告诉米开后,米开也是皱起眉头打量着炎熠,“你找这个地方做什么?”
炎熠叹了口气,“你怎么和程阳一样婆婆妈妈,什么都要刨根问底。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主城你这么熟,要找个这样的地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米开低下头,稍一思索,说道:“符合你描述的地方,应该只有城南的郊外了。”
“那好,现在就带我去。”炎熠不由分说拉起米开就走。
米开领着炎熠来到临近海边的郊外,炎熠向前一步,踩在厚糙的海兽皮肤上,往四周眺望着。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海面,今天无风,海水卷着细小的浪花,拍打在如岩石般坚韧的海兽身上。
炎熠沿着海兽轮廓向前看去,一段巨型的长颈正在不远处倚在身体的一边。
炎熠转过身,离海岸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处人工做的假山瀑布,高度不高,落差大概只有十几米。水流也不缓不急,从顶处奔腾着倾泻而下,落入底部的圆形水池之中。
炎熠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就是这儿了。晚上我要征用这里。”
“你到底要干嘛?”米开忍不住再一次问了起来。
炎熠狡黠地一笑,对着米开缓缓吐出两字,“秘密。”
告别了米开,炎熠又忙着回去将从集市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置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天空也适时地暗了下来。
炎熠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衬衣,独自一人来到郊外。
炎熠站在海边,有一丝丝凉风拂在脸上,格外舒服。炎熠想起在蓝堡楼顶上吹风的日子,如今竟时过境迁。
炎熠抬起头,看向天空,这空之国的夜晚从来不会十分的暗淡,都要归功于这满天的星辉。
就连炎熠也不得不承认,他去过这么多的平行世界,空之国的夜空是他看过最美的。
深色的夜幕上并不只有黑色一种颜色,浅粉、淡紫色夹杂在其中,像极了北极的极光。而星星则像揉碎了的细沙,不均匀的,或铺或洒在这画布上,闪耀着绚丽的光。脚下的大海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天空的美,延伸至远方。
炎熠扭开耳后的开关,请求连接,一阵简短的滴滴声后,里面传来熟悉的女声。
“把视频链接打开,给你看点东西。”炎熠温柔地说道。
面前出现一道光屏,春华在里面喊道:“炎熠,你这是在哪?怎么那么黑。”
“把房间的灯关了,然后把光屏调到最大。”炎熠说道。
“啊?”春华一愣。
“别啊了,按我说的去做。”
春华听话地将灯熄灭,光屏尺寸调大,“好了,然后呢?”
炎熠慢慢地将屏幕翻转,面朝海天连接一线的地方。
三秒钟的静默后,春华一阵惊呼,“这是……这是星空么!好漂亮!”
炎熠缓缓说道:“是不是比蓝堡的夜景好看多了?”
“嗯。”春华一个劲地点头,有些出神地盯着夜空,“蓝堡的夜景再美,那些光也是人工创造的,而星星的光却是不加雕琢的,最原始的美丽。”
炎熠笑了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以为上次你带我在安哥的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幕已经够美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美的……”春华静静地看着光屏。
低下头,忽然看到倒映在海面上荡漾着的夜空,春华说道:“炎熠,你现在是在海边么?”
“是啊。”炎熠点头,“我现在正站在巨大的海兽身上,呃,我站的位置比较靠近它的前胸。”
“海兽!”春华一愣,“是啊,空之国所有的城镇都建在海兽的身上。它是不是十分的巨大啊?”
炎熠将屏幕转向一边,指着前面一团黑乎乎的阴影说道:“看到没,那就是海兽的颈脖和头颅,它不游动的时候,就趴在身体的一边休息。”
春华瞪大眼睛看着那黑色巨大的轮廓,“哇,头都有这么大啊。”
“是啊,可比你的头大多了。”炎熠宠溺地朝着光屏上春华的脑门弹了弹。
春华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继续看向夜空。许久,炎熠忽然问道:“你觉得今天的星空美么?”
“美,当然美了。”春华立即回答。
“可我觉得不美,我觉得要是这些星星能够像河流一样动起来才会更好看。”炎熠用手摸着下巴说道。
“星星像河流一样动起来?”春华重复着,“怎么可能,银河吗?就算银河也只是星星排列的形状像河流,怎么会真的动起来?”
炎熠将光屏转向身后,对准一片黑暗,然后拍了三下掌。
“又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春华笑着看着光屏,然后她的笑就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也刹那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不可思议。
黑暗里,十几米的高处出现了几颗星光,星星越来越多,闪耀着在一处聚集起来。其中一颗星星跳跃着猛地从顶端滑落下来,接着越来越多的星光跟着倾斜而下,如同一道金色的山泉般流淌开来。顿时,地上打翻了珠宝商的宝箱,一颗颗如钻石般的星星洒落在上面。
“这是……”春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细小的星星还在持续地落下,组成一道亮闪闪的帘幕,真如一道会流动的银河一般。
“生日快乐!”炎熠说道。
“什么?”春华有些不明白。
“你为我庆生,还把你的生日也给了我,可是我却一直没有送你礼物。想起之前带你看夜景时你痴迷的样子,我就准备了这么一出——让满天的星辉为你补一个生日礼物。”
炎熠在光屏边站定,“为了这一幕,我可是整整准备了一天,怎么样,喜欢么?”
春华看着点点星光,眼里渗出一缕温润的液体,重重地点了点头,“喜欢,谢谢!”转而又面向炎熠,“你是怎么把星星摘下来的?”
炎熠哈哈大笑,把光屏由远处拉近,“你自己看吧。”
春华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有一座瀑布,泉水载着她所看到的星星从上面奔腾而下,落入下方圆形的水池。之前她隔得比较远,再加之光线不好,才会错看成星星自己流动起来。此时靠近了,才听到流水的声音,也看到微弱的星光照在瀑布山石上所映出的轮廓。
“原来这里有一座瀑布啊,你把它们放在瀑布的上端让它们顺流而下,就制造出银河流动的效果了。”春华恍然大悟地说道。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把星星摘下来了?”炎熠在旁边接话道。
春华看了看发光的水池,“这水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啊?”
炎熠蹲下身,用手掬起一瓢水,站起,春华看到炎熠手里两颗亮亮的小东西,像小精灵一般游来游去。
“这个叫海萤,是一种体型很小的海兽,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发出这么漂亮的光。”把水重新倒进池里,“为了找这些海萤,我可是把整个集市的摊位都给逛遍了。”
“炎熠。”春华忽然撒起娇来,“我也想去平行世界看看,你看,那里有那么多美丽的东西,我想亲眼见见,而不是隔着屏幕。”
“你当我是来旅游啊,这里面多危险,你知道么?”炎熠把头转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怕,和你一起我就不怕。”春华握起小拳头,格外坚定地说。
许久,炎熠叹了口气,重新转过头,将手轻放在光屏上,眼里满是温柔,“你只管记住美好的事物,艰险什么的,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听到炎熠的话,春华有一丝心疼,伸出手,隔着光屏,抚摸上炎熠的掌心,眼里有着一份倔强,“不管你以后的路是充满鲜花如天堂,还是布满荆棘如地狱,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炎熠一愣,看着屏幕里春华的脸,发自内心地一笑。
霎那间,两人的眼中只有对方,时间都仿佛静止了般,两个人,两个时空,隔着屏幕,双手紧紧合在一起,就如同他们的心一般。
而此时,在瀑布的顶端,还有一个人在挥汗如雨。程阳正在把一箱箱的海萤倒入瀑布里,好让它们顺着水流流下,“为毛你泡春华,我要在这里给你做苦力。”程阳擦了擦头上密集的汗珠,“哎哟,累死我了,这次回了蓝堡,我非要好好敲炎熠一顿。”
时间终于到了祭祀的这天,程阳穿戴整齐,将面具戴好,领着一队人马,驾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就向皇宫驶去。
炎熠假扮成随行的士兵混入其中,趁着在路上,两人回顾了一下这次行动的内容。
起初祭祀的过程是由海巫赶到皇宫将神女接出,沿着特定的线路前往海边的祭祀台,然后将神女投入海中喂食海兽,便结束了整个祭祀。
两人和米开一商量,最后决定在去海边的路上动手。由于这条线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卫兵把守,所以到时米开会在路上制造一些小意外,届时程阳假扮的海巫就会以此路不安全为由,选择另外的小路前行,带着神女来到预先和米开约定的树林中,将神女交给米开。
实际上米开还设计了程阳和炎熠逃跑的路线,但两人心知肚明,一旦神女交到米开手上,这个世界就将不复存在,所以对此也没有太留意。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皇宫,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对着程阳行了行礼,说道:“请海巫大人随我一同去接神女。”
程阳对着炎熠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就将手往炎熠面前一伸。
炎熠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骂道:“你丫还真把自己当海巫了。”脸上却不敢发作,把程阳的手一握,搀扶着程阳从马车上下来。
侍从领着几人来到一处偏僻的房间,将房门上的锁打开,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就俯身退到了一边。
炎熠和程阳对视了一眼,推门而入。房间里很昏暗,只有几盏烛台上燃着几截蜡烛,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圆床,床的上方挂着一块白色的纱帐,炎熠四下打量,除了中间的圆床,房间里便空无一物。
“神女就是这样的待遇?”程阳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两人来到圆床前,炎熠拉开纱帐,一股酸腐的气味袭来。程阳皱着眉头往里查看,眼前一景吓得他退了一大步,想到自己受惊的行为和海巫的身份不符,这才又故作镇定地赶忙上前。
炎熠在旁边看到里面的景象,也是愣在了原地。
圆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面色苍白,形如枯槁,因为干瘦,她的面颊已经深陷,两边的颧骨高高凸起,原本美丽的大眼睛现在也无神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就在你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的时候才偶尔眨上一下,头发也毫无光泽,像枯草一样随意搭在一边,只剩几缕枯黄的发丝粘在头皮上。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用力地呼吸。她的肚子很大,比临盆的孕妇还要大上一圈,她身上穿的还是普通的衣服,并非孕妇装,所以巨大的肚皮早已崩开了扣子露在外面。肚皮上有些许的青筋,偶尔的蠕动以显示里面孕育着生命。
“这真的是米开的姐姐么?”炎熠有一些不忍,他曾在米开的照片上看到过赫拉的样子,那是一个有着鹅蛋脸的大眼美女,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海巫大人,请接神女上路。”侍从在一旁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