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佛祖慈悲的面容。
在两颗舍利被打碎的时候出云喷出一口鲜血,他面色不善,双眼阴鸷,先前的悲悯气质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凶狠残暴,一阵晕眩后他捂着胸口不经意间左手扶到佛祖塑像上,刚一碰到佛像那只手就像被火烧着一样猛地缩回,与佛像接触的指尖和部分手掌变得焦黑,他右手轻轻一碰食指指尖那块皮肤就脱落掉下来,紧接着剩下几块被烧焦的皮肤也迅速脱落,露出皮肤下粉嫩的肉。
“还是不中用啊。”
出云摇摇头撕下一块衣料缠住左手,从地上抄起龙泉剑走出了破庙。这座破庙位于山顶悬崖上所以少有人来,才逐渐破败。
他走到悬崖边上极目四眺,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他的眼神四处探寻,在高低起伏的山峦间迅速扫过,突然看山腰上有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有炊烟升起,他微微一笑,右手握住龙泉剑纵身跃下在山间疾速跳跃,十几个起落之后来到了炊烟外的树林中。
这一处原来也是一间寺庙,名叫禅源寺,偶有香客进进出出,还传出晨钟厚重的声音。出云整了整衣衫把宝剑挂在腰上,右手握着佛珠满面笑容的从林中走出,寺门口有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与他相对走出,见到他后弯腰微笑。
“请问小师傅如何称呼?”
“叫我了慧就好,敢问师傅法号?。”
“出云。”
“师傅来小寺有什么事吗?”
“我出来云游到此,想问寺里能否挂单?”
“寺里平时也就我们几个人,客房都空着,我带你进去。”
“我可以先去拜见主持吗?”
“当然可以,师傅现在应该在房里打坐,我先带你过去。”
“谢谢小师傅了,请问主持法号是什么?”
“觉衷。”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庙里,寺庙古朴简单只有院中一颗参天的菩提树最为显眼,有两人合抱之粗,出云看着大树感慨道,“这棵树也有几百年了吧。”
小沙弥骄傲的说道,“是啊,我们禅源寺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这棵树是建寺第一位主持亲手种下的。”
“看来贵宝寺我是来对了。”出云拈花一笑,神秘莫测。
“师傅是从哪儿来的?”
“京城白马寺。”
“原来是白马寺的高僧啊,失礼失礼。”
小沙弥钦佩之情溢于言表,白马寺地处洛阳,是几百年前汉明帝敕令建造的佛寺,有佛教“祖庭”之称,闻名天下。
出云垂首微笑,谦虚的道,“不敢不敢。”
二人边说边走已经来到了主持的门前,了慧上前敲门。
“主持,有位京城白马寺来到高僧来寺里挂单,他想先来见您。”
“嗯,进来吧。”
了慧推开门把出云让进去自己关上门走了。
出云走进去觉衷盘膝坐在蒲团上背对着自己右手敲打木鱼,节奏缓慢声音沉稳,但出云听来却觉得隐隐头痛。他走到觉衷身边弯腰附身示意,主持放下木鱼站起来与他微笑对视,主持约莫五旬年纪,虽然清瘦双眼却炯炯有神,脸上皱纹堆累但显得慈眉善目。
“主持您好,我是来挂单的僧人出云。”
觉衷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缠着布条的左手,在布条外的手腕处露出一块焦黑,出云也注意到之前的伤已经开始蔓延,却没有遮挡的意思,觉衷微笑问道,“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不打紧。”
“如果是烧伤了我们寺院里有世代相传的灵药,治疗烧伤最好了。”
“这不是一般的烧伤,恐怕寺中的灵药也没有用。”
“那老衲让徒弟去山下帮你找个大夫吧。”
“这倒是不用,不过主持有一样东西比任何的大夫药材都有用。”
“什么东西?”
出云解开左手的布条露出焦黑的手掌,原本的几处伤处已经蔓延至整个手掌,布条摘下来的时候皮肤簌簌落下,左手变成了一个粉嫩的肉球,有的地方甚至连皮带肉全都掉了,露出森森白骨。觉衷看着那手登时面如土色,左右看了看又不敢触碰,怕伤到他,连连吸了好几口冷气。
“你这伤得赶紧治啊,不然这只手就废了。”
“废了就废了吧,反正我也不打算要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说不要就不要。”
“反正这本来也不是我的手。”
“什么?”觉衷大惊失色,诧异的看着出云,心中疑窦丛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僧出云啊。”出云的微笑变得狰狞,眼中忽然凶相毕露,右手捻动佛珠的瞬间嘎吱一声身后的门窗突然全都关上了。
觉衷急切都走到门前却怎么都拉不开门,他背靠在门上与出云对峙,手中握紧佛珠。
“你不是白马寺的僧人!”
“是,也不是,这个身子的主人确实是白马寺的僧人,还是密宗天资最高的后人呢,可惜这副皮囊还是不耐用啊,才几年就坏了。”出云看着腐烂的左手感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向主持借肉身一用。”
火焰山位于大周朝西北之地,干旱荒凉,温度极高,与北海是两个极端。因为温度所以生命很少,几乎没有人居住,就算是一般的妖怪也忍受不了那种高温,现在还留在火焰山的妖族只剩下狼族了。
几百年前齐天大圣还没有打翻炼丹炉把这里变成一个大火炉之前狼族便已经住在这里了,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所以即使在这里变得炎热之后他们仍能找到适宜的栖身之地,昼伏夜出,渐渐的一家独大,赶走了其他的妖族。
袁珏伤等人踏入火焰山的时候正是夕阳西斜,暮色四合的时候,但西边天上的日头仍然大的吓人,温度虽然降下来了一点但还是闷热的像个大蒸炉一样,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脚下一站定就有一股灼烧感顺着脚底往上窜,像踩在火炉上一样。
他们站在一块刻着“火焰山”三个字的大石头的阴影下,袁珏伤松了松领口,舔了一下嘴唇,虽然口干舌燥但怎么喝水都没用,豆大的汗珠像下雨一样浸湿了贴身的衣物,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天伤剑被晒得滚烫他在上面缠了好几层布才好了一点。
他又抓了几下耳后的伤口,李恩垫脚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
“别抓了,那伤疤都快被你抓烂了。”
袁珏伤傻笑一声嘴唇却裂开了,他又舔了一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得烦躁就觉得那道伤口痒痒的,不自觉的去抓,要不是一路上李恩一直拦着可能早就抓烂了。
“火焰山这么大,我们从哪儿找起啊?”阿桥嗔道,用手抹掉额上的汗,但很快又冒出了新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她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
“推背图指出的是火焰山东南方的一处洞穴,离这里不远估计彻底日落之前我们就能到。”李恩一边说一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往四周看,“这里是狼族的地盘儿,天黑以后要更加小心。”
“应该在那个山头附近。”李恩指着远处微露出角的小山头,近在眼前其实远在天边。三人勉强遮挡住阳光复又前行,走了一会儿头顶的太阳即使只剩下三分之一却仍是烈日灼灼。
还没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就远远的看到一个山下有个高大黑影,但看不出来是什么,袁珏伤握着剑柄三步并作两步前去探情况,剩下二人隐匿身形躲在一旁。袁珏伤过去之后没多久就给他们打手势示意安全,两人很快也到了近前,面前的阴影中躺着几十具灰狼的尸体,身上全都是伤痕,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二人捂着鼻子走进阴影中各站在袁珏伤左右,他沉着脸道,“是天罡剑法。”
李恩也看出来了,她走到尸体后的石壁,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她摸着剑痕心里估算了一下,仅仅这一面就有两百多道剑痕,剑痕的数量还有狼族尸体的数量代表袁家剑卫来势汹汹,人数不低于百人。
李恩摸着剑痕的走势来到石壁右侧的一个洞穴外,正打算往里走被袁珏伤拉住手腕。
“我先进去,你们俩跟在我身后。”
他握着剑慢慢挪进去,把剑横握在手中,洞内黑黢黢的血腥味很重,往里走两边还分出许多小洞来,他们顺着尸体的方向往里走,这些尸体大多是狼妖,只有不到十具人类尸体,穿着打扮都是袁家剑卫。
往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一处略微宽敞的分叉路,忽见两匹身上挂彩的狼妖从旁边的小洞跳出来,袁珏伤眼疾手快当时用手肘把一只撞飞另一只把袁珏伤扑到在地,李恩弹指挥出咒诀把他也打翻在地,两人都没有对狼妖下狠手。
两只狼妖很快重新翻起来,四爪深攀入地底,四只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幽深的蓝光,杀意凛冽,獠牙间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我们没有恶意。”
李恩上前解释,两匹狼无动于衷,仍是眈眈盯着几人,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前来只是想寻找一样东西,请行个方便。”
“你们要找什么?”稍微大一点的狼妖沉沉开口。
三人对视一眼,李恩缓缓道,“火焰山最后的火种。”
两只狼妖忽然一起仰头长啸,洞穴深处接连不断有群狼应和,连绵不断的叫声久久不断,听得三人头皮发麻,这代表大批狼群马上就会赶到。
洞穴里仍是高温,但阿桥却打了个冷颤,忽觉后方一阵冷风袭来,李恩一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就见从她所站位置右后方的小洞中狼妖鱼贯而出。
其余的洞中也纷纷跃出狼妖,很快把这不大的洞穴挡得水泄不通,三人被团团围住。这些狼妖身上几乎全都有伤,轻的掉几块皮毛,重的面目尽毁四肢不全,但几十只狼妖一起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近百只眼睛精光齐齐射向他们这种感觉也很不舒服。
“谁说要找火种的?”
嘶哑的声音从左侧的狼群中传出来,群狼站开两边,一匹年迈的蓝眼苍狼走到三人面前环视一圈,“是你们?”
李恩点头道,“是我。”
蓝眼苍狼绕着李恩转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李淳风后人。”
“李淳风?”
“我看有点像。”
“真的假的?”
狼群中有些骚乱,你一言我一语,苍狼回头瞪了一眼又立时安静下来。他回头看向李恩,“你们走吧,看在李淳风的份上就不为难你们了。”
说完苍狼就要离开李恩紧步追上,“不行,没有拿到火种我们是不会走的。”
苍狼给她一个深深的眼神,面带不悦沉吟道,“火种不在了。”
“怎么回事?”袁珏伤和阿桥异口同声,袁珏伤有些奇怪为什么阿桥也这么在乎。
“你们来时没有看到那一地的尸体吗?我们狼族在此守护火种多年,可是两天前突然被人偷袭,不仅死伤无数,就连,就连狼主都牺牲了。”
“真的吗?”
苍狼悲怆道,“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看。”
群狼让出一个洞口,三人将信将疑的走进去,苍狼跟在后面。洞穴蜿蜿蜒蜒,来回绕了很久好似走入迷宫一样,幸好苍狼一直在后指点。
走了很久才听苍狼说,“走左边的洞穴,进去就是了。”
进去以后略有光亮,左右各插着一只火把,照出了一地的狼妖尸体,夹着几具人类尸体竟然堆起一丈多高,站在洞口都不知从何下脚。在尸堆后隐约能看到一个石制的高台,台上莲花雕座,周围都是焦黑的烧痕。
李恩和袁珏伤同时感觉怀中的东西在动,似乎是推背图和木行之力都有了感应,应该是这里残留着些神力,如果火行之力还在的话感应应该更强一些。
“要进去吗?”
“不了,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李恩叹了口气,几人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幕后黑手他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袁珏伤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有些难受,好像这种结局跟他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出去的路上都很沉默,好像漫漫长路难行。走到洞穴外后太阳已经完全隐去,三人在黑暗中抱拳辞行,转身的时候阿桥突然说了一句话。
“袁珏伤,你什么时候回袁家?”
袁李二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桥,只见她低着头面无表情,眼睛深深的埋在阴影里。
苍狼闻言大惊,怒道,“你姓袁?”
袁珏伤和李恩背靠背站着都暗自蓄势,阿桥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我是姓袁,也是洛阳袁家后人,不过我跟他们早就没关系了。”
哈哈哈哈,苍狼仰天大笑,同时召唤出其他狼族。
“我管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姓袁的杀了我狼族几百人,还害死狼主,今天你就别想活着离开火焰山。李家姑娘,我劝你像这位姑娘一样不要趟这趟浑水,不然我可顾不上什么旧日的情分了。”
“他真的跟袁家已经决裂了,现在袁捷封还派人追杀他呢。”
“我不管这些,狼族的血债总要有人来偿还,都给我上。”
狼妖不断从洞穴里跳出来形成密集的包围圈,里里外外竟然围了三层,同时还有狼妖不断跳上四处山壁,从上到下把他们俩包住。
袁珏伤看着他们略带不忍的说道,“我不想伤害你们,快点离开吧。”
“谁伤害谁还不一定呢。”
苍狼一声令下所有狼妖举起利爪从四面八方一齐攻来,袁珏明取出降龙木李恩拿出推背图举在头顶,二人一起念动咒语,空气中散发出木头的清香,所有狼妖突然全都定住了,无论是地上的还是空中的全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空中都不会落下。
突然头顶一黑两人手中的东西全都没了。
狼妖立刻恢复继续攻击,在密集的狼群中隐约看到有人往来时的路跑回去,裙角在身后飞扬,回眸的瞬间丹凤眼高高扬起,眼中一抹从未见过的疏离。
“你去追她。”
李恩对袁珏伤说,“我有水行之力,他们伤不到我的。”
“你们想走就能走吗?”苍狼跃到石壁上长啸一声,狼群如同小山一样狂涌而上,包围圈密不透风,已经看不到阿桥的身影了。
袁珏伤运剑而走却不伤他们的命门,只是轻轻擦过皮肉,李恩失去了百妖之力现在法术不如从前,不过体内的水行之力可以派上用场,她双手半握指尖朝下,默念咒语手心,片刻后二人脚下一圈沙子逐渐湿润且有水花泛起,下一个瞬间如同喷泉一样生出一圈水柱巨大的冲力把周边狼妖全都撞飞起来。
二人趁机跑出包围圈,李恩咒语不断手势却迅速转换身后圆形的水圈变成了一圈屏障,阻挡住狼族追来的脚步。苍狼在山壁上急得跳脚想从水幕中穿过却被一下弹开,只能隔着水看她们越跑越远,二人消失后很久水幕才渐止,狼群在后咧着嘴目眦尽裂,直到两人跑远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被水淋过的伤口都神奇的愈合了。
幸好这里处处都是沙子,地上有阿桥留下的脚印,黑暗中袁珏伤带着李恩循着脚印前行。但是一小段路程后脚印就没了,地上只剩下一个沙坑,她应该用了遁地术。
没了推背图也不能像上次那样知道她带着神力去了哪里,李恩气得跺脚,袁珏伤也皱眉思索,最后他们决定先出了火焰山狼族的势力范围再说。
他们出来后已经圆月高悬,约莫子时,他们循着来时的路继续走。
“这个阿桥到底是什么人?”
“兔妖。”
“不,我是说她从哪儿来?以前是什么身份?”
“我们被关在一起好几年,我一直觉得她与其他妖怪不同,虽然不守规矩但心地不坏,而且为了帮我受到不少责罚。”
一想到她曾经为了帮自己遍体鳞伤可能都是假的,袁珏伤有些难受。
“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她帮你的情分,但是你不觉得她出现以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吗?我们好像一直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袁珏伤垂首嗟叹,“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又不能确定和她有关,而且她也帮了我们很多。”
“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李恩停住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写出几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袁捷封,阿桥,出云。
“袁捷封有土行之力和火行之力,阿桥有木行之力和推背图,出云掌握着金行之力。袁捷封是敌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阿桥和出云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有大天狗,他最近好像突然偃旗息鼓了,其中可能有什么问题。”袁珏伤也拿起一块石头写上大天狗的名字,又突然把阿桥的名字和出云连在一起。
“遇到出云以后阿桥才变得奇怪,他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
“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那水行之力肯定敌不过。”
“对了,水行之力。”袁珏伤好像豁然开朗,“神力和推背图之间有感应,虽然不能像之前那样直观的显示出神力的位置但也许能感应出大致的方位。”
李恩也如梦初醒般的点头,“我这就试试。”
她闭上双眼催动神力,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指着一条路道,“这条路有推背图留下的气息,她往东南方走了。”
身旁沙丘后有个人默默看着这一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捏成鸽子的样子,然后念动咒语纸上就多了一行字,他松开手纸鸽扑棱着翅膀往东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