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这边的情况比袁珏伤要好一些,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死掉。
她手下抚琴不断,虽然目前院子里的蝎子精尽在她的控制中,可是时间一长却也觉得战线拖得太长了。可惜她又没有分身术,不能一边抚琴一边去取蜈蚣精的性命,有心找白爷帮忙趁着蝎子精迷糊时候解决了他,可是现在白爷自己也分身乏力。
胡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泡在一盆加了雄黄的水里,就摆在掌柜的方婉仪的面前,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他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但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现在一发现自己尴尬的处境脸上羞赧,虽然掌柜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胡三看到白爷站在自己身后还在往水里加什么东西,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叫了两声白爷。
白爷独眼抬起眼皮,“醒了?”
“怎么回事?”胡三指着身上的伤痕说,“这是谁打的?”
“我。”
“我又没做错事你打我干嘛。”
“还没做错事,你差点连你家掌柜的都杀了。”
胡三在桶里打了个激灵,“你,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掌柜的。”
“你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自己被蝎子咬了都不知道。”
胡三翻出手腕,确实还肿起老高,用手按了一下还挺疼的,他喃喃道,“我没注意到啊。”
“行了,暂时没事儿了,事情过去了让婉仪给你多配几副药,把毒排干净了就行。”
“要是没事儿了我现在就出来吧,这样赤条条的不太好。”
白爷看着胡三羞红的脸,打趣道,“在心上人面前害羞了?”
胡三当真又羞又恼,半晌才又开口,“那,那姑娘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
“那怎么办?我能帮上忙吗?”
白爷独眼瞥了他一眼,“能。”
胡三激动的差点从水里站起来,站起一半后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立刻又坐回去,拍着胸膛撩起水花溅了白爷一身。
“白爷你说,要我做什么都行。”
白爷从扔给他盆架上拿出擦脸布扔到他身上,“先把自己擦干净。”
“我的衣服呢?”
“刚才都被我砍烂了。”
“那怎么办?”
白爷把刚才扯下来的床幔抖了抖,递给胡三,“将就将就吧。”
“这。”胡三心里不情愿,可是环顾四周除了这床幔外实在没有可以蔽体的东西,只能接过来围在腰间。
外面大雨滂沱,疾风呼啸,胡三一出水盆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把床幔在腰间系了个扣,两手搓着胳膊走到方婉仪面前,她刚刚找到一条小蜈蚣,正在往外挤黑血,胡三看着阿桥半身青紫,心疼溢于言表,白爷拍了下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
胡三接过来,他认识字,平时做账什么的掌柜的都会交给他,而且掌柜的也会教授他一些药理知识,所以他能看懂药方上的内容,他粗略扫了一遍。
“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快去快回。”
“可这上面写的都是有毒的药啊。”胡三半信半疑。
“就是要以毒攻毒。”
“可是。”胡三挠挠脖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决定相信掌柜的,“行吧。”
他和白爷一起来到门口,李恩抬眼看向白爷和胡三。
“白爷,里面都解决好了?”
白爷点头,看着院中团团转的蝎子精,忍不住目光停在焦尾琴上,心中感叹宝物难得,半晌才道,“三儿,趁着妖怪被这姑娘控制住,现在冲出去。”
胡三迟疑片刻,狠下心一朝着院门口跑去,在他即将跑过蝎子精的时候,从对面的房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迅如闪电,一下子冲出来把胡三扑倒在地,三寸长的指甲在月光下凛然发光,一下子划破了胡三的喉咙,血涌如泉,那东西俯身大口啜饮着鲜血,可怜胡三连一声求救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又有几个东西扑上来把他压住撕碎。
看着胡三在自己面前被杀,白爷桃木剑握在手里快被捏断了,独眼都要瞪出血来,心里无限懊悔,刚才要不是他让胡三出去买药,他就不会无辜丧命了。
他握着剑往前走了两步,李恩看出他的意图立刻拦住他
“别冲动。”
那喝血的东西在吸干了胡三的血后满意的抬头,竟然是白爷赶来的行尸。
“怎么会这样?”
白爷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
“你看,他们的黄符都不见了。”
李恩边说着,趁机活动了一下手腕,白爷从袖里掏出黄符,薄薄一沓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都是我刚才写的,只剩三张了。”
“白爷,以前遇到过黄符自己掉下来的情况吗?”
“从来没有,而且就算掉也不会这么巧五个人一起掉吧。”
李恩心下一凛,“看来暗处还有人使绊子。”
白爷眯起独眼,“我去把他们几个收拾了。”
“小心点。”
地上胡三只剩下一副骨架了,白骨露野,死状凄惨,白爷越靠近越不敢看,可怖的脸上竟然露出悲戚之色。
胡三在客栈里待了快十年,几乎可以说是白爷和方婉仪把他养大的,三人的关系早就亲如家人。
可惜他年轻的生命就如同草芥一般,被人随意折断。
五具行尸眼中散发出陌生而危险的光芒,现在他们走起路来身体不僵,和常人无异,好像连作为人的意识思维都回来了。
他们在白爷面前摆出一字长蛇阵,此阵虚实交替,真假莫测,而且攻势凌厉。虽然他们只有五人,但各个步伐诡异,令人揣测不透,白爷连连中了几招,身上被尖细的指甲抓出好几道血痕,他感觉到从行尸指缝渗出来的寒气像小虫子一样直往自己皮肉里钻,他赶紧封住了身上几处穴道。
而李恩的琴声也在一阵短促而奇怪的响声之后停止了。
刚才李恩身上房顶无端出现两名深蓝装束的忍者,与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的冲着李恩后边连发两枚手里剑,李恩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已经插在她的后背上了,她一下伏在琴上响起杂乱的琴音。
她拔掉手里剑扔在一边,往身后头顶看两名忍者已经冲进房里,房内一声惨叫,李恩迅速收起焦尾琴缠在背后追进去。
方婉仪左臂也中了一只手里剑,但她还是挡在阿桥前面,另一只手握着银质小刀在面前防御。李恩立刻掐诀,咒诀飞出的时候忍者原地凭空消失不见,李恩立刻过去检查方婉仪的情况,帮她止住血。
方婉仪一把拔出手里剑,幸好没有伤到筋脉。
“我没事,皮外伤,但是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恩看向阿桥,她的衣服被方婉仪撩开,露出腹部一大片深色,身上留下七八道深浅不一的割痕。
“我已经找遍了她的全身,可是最后一条大蛊怎么都找不到,这样下去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她就没命了。”
“那还有救吗?”
“如果三儿能尽快带着药回来我能再多保她几个时辰,不过要彻底驱除蛊虫还是得要原始的母虫才行。”
方婉仪低头继续查看阿桥的伤口,她刚才专注的找蛊虫,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事情,李恩看着方婉仪低垂的侧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少顷,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死了。”
她感觉到方婉仪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侧脸的表情丝毫不慌,只是用手掩嘴轻声咳嗽了一下,李恩感觉她额上和眼角的细纹好像深了一些。
“你说什么?”
“胡三死了。”
“怎么回事?”
“妖怪利用行尸害死了胡三。”
“跟刚才那两个有关系吗?”
“他们不是妖怪,是日本忍者。”
“日本?忍者?”
她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有些迷茫,李恩头往外伸看了眼院子里的情况,那只蝎子精马上就要清醒过来了。刚才那两名忍者正与其他三名忍者站在房顶上,指头不停地动唤,在他们手下,有一根细偌蚕丝的东西正连接在行尸的身上,操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恩来不及继续解释,忙道,“掌柜的,我要出去帮白爷了,看样子他快顶不住了。”
说完李恩就跑了出去,留下方婉仪若有所思。
袁珏伤带着蜈蚣精的内丹离开郊外的时候客栈内的战斗正如火如荼。
他对下蛊的事情略知一二,既然蛊虫是蜈蚣那下蛊人肯定就是这蜈蚣精了,想要彻底解蛊这内丹应该能派上用场。
他一路在房顶屋脊上急速奔驰,如乘奔御风,还没到客栈老远就看到房顶上的人,几乎与天地融为一色的五名忍者。
他们隐匿在黑暗中,只有手指在动,每根手指之下都有银色的光芒忽隐忽现,顺着银光往下看,是五具行尸正和白爷缠斗,院门口还有一只两人高的蝎子精,被李恩牵制着。
咔嚓。
又是一声巨雷,李恩抬头看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个雷,因为雷声太大说话声全都被雷声掩盖,她当机立断左手给白爷一掌,力道不大,只是用掌风把他带到了旁边一间房里。同时李恩右手应声而动,将本来应该落在远处的雷引进院子里劈在了蝎子精天灵盖上,黑红色的硬壳被雷劈开,变成无数焦黑的小块儿被炸飞的满院子都是。
五具行尸也全都被炸烂,这次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房上的五名忍者受到了波及,被炸得晕头转向,但又立刻抖擞精神,不断有寒光从袖口飞出,他们则借机从房顶上消失。
李恩没有去追,蝎子精虽然外壳被炸碎了但内里的筋肉却几乎毫发无损,只是器官有些震荡。鲜血淋漓的粉肉露在外面,还带着残壳,背后那条倒马刺剧烈抽动,好像临死前的挣扎一样,血迹甩了一院子。
蝎子精突然化形,变成了个年轻男子的模样,身后的倒马刺变成了一条七节长鞭握在掌心,每一节上都带着银质倒钩,长鞭冲着李恩脸颊甩出,幸好袁珏伤长剑及时在李恩面前两寸处缠住长鞭,把鞭子带偏,不然李恩脸上肯定要被连皮带肉刮掉一层。
李恩一眼看到袁珏伤浑身是血,尤其肩头的伤口十分明显,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蝎子精不给他们说话的时间,长鞭未到,杀气先至,但李恩还是说了一句。
“忍者去房里了,快去帮他们。”
袁珏伤抽剑回到房里,果然掌柜的方婉仪正在和几名忍者纠缠,她几乎没有武功根本不是忍者的对手,身上连中几剑,还有一名忍者正倒挂在屋顶拉扯阿桥的衣服,袁珏伤眼疾手快,一记剑气斜着飞出,擦着方婉仪鼻尖划过,正中忍者心口。
一声闷响,忍者落到床上。
袁珏伤掏出蜈蚣精内丹塞到方婉仪手里。
“下蛊的是蜈蚣精,这是他的内丹。”
方婉仪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向袁珏伤点头。
“我解决他们几个,我朋友就交给你了。”
这边四名忍者连续不断的进攻,时隐时现,虽然之前和忍者交过手,但袁珏伤还是摸不准他们的套路,只能先将剑挥的密不透风抵挡住所有攻击。
双方来往了几个回合,袁珏伤故意虚晃几招,抓住忍者的空门刺伤他们的腿脚,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逃跑了,就算用遁术也会留下痕迹。
袁珏伤今天没打算放走一个。
这群忍者显然是妖市的人,这说明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袁珏伤感觉自从他们出了国师府以后,好像一切行动好像都在别人的掌握中,袁捷封知道,湘西妖市也知道,这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从手心散发出煞气,使出天捷剑气,一把剑变成四把,明晃晃的剑身缠上黑色剑气往四名忍者的胸前飞去,矫捷如风。他们腿脚不便根本躲不开,只能看着长剑刺穿皮肤,三名忍者被利剑穿破心脏,踉跄倒下。
袁珏伤四剑中有三剑是朝着死穴而去的,最后一剑却避开了人身上的重要穴位和器官,人随着剑气先后到来,天捷剑气刚插入胸口紧接着袁珏伤就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忍者瘫倒在地,袁珏伤左手扯掉忍者脸上的面罩捏住两腮,撬开他的牙关。
他挑断手脚筋还有捏住忍者的嘴都是怕他自杀,可他还是算漏了一点,有人根本从来都没有打算让这些忍者泄露出一丁点儿消息,因为他的舌头早就被割掉了。
他觉得自己再一次低估了月见里。
看着面前半死不活的忍者,袁珏伤松开手冲着脖子给了他一个了结,那黑色的煞气在忍者胸膛像黑色的火苗一样还跳了几下,才逐渐熄灭。
背后有人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是一阵呕吐声,还有腥臭的味道。
袁珏伤回头,是阿桥醒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别过头。阿桥现在衣衫不整,但是脸色好多了,青紫已经消退大半。
“你醒了就好,我出去帮忙。”
袁珏伤背对着床边说边踏出房门,方婉仪给阿桥拍了两下背也很快追过来。
“我跟你一起。”
两人踏出房屋见到蝎子精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小恩?”
“我在这儿。”
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两人马上进去。
李恩一结束战斗首先去房里看白爷。她刚才就发现了白爷有些不对劲儿,身上好几处伤口都发黑,像中毒了一样,方婉仪一进来就一把抓住白爷的手,反复检查了他全身的伤口,突然怅然若失的坐在地上,白爷的脸上生气正在消退。
方婉仪抱着白爷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感觉自己也快要窒息了,雨水透过门窗倾泻到她的身上脸上,和十三年前那个濒死之夜一模一样。她再一次溺水了,可惜这次没有人来救她。
今天的结局像是早就注定了的,那从头到脚一身黑,都像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
“怎么了?”
袁珏伤压低了声音问,李恩把他拉到一边。
“白爷中了尸毒。”
袁珏伤突然两步上前,也摸着白爷的手腕,突然眉结轻舒。
“还没侵噬到心脉,掌柜的,你救不了吗?”
掌柜的茫然的摇头。
“我这一辈子都只会下蛊,解蛊,可是从来解过尸毒。”
说着掌柜的突然眼前一亮,从地上爬到李恩脚边,拉扯着她的衣服。东方一片红霞已经升起,穿破乌云阴霾,透过门窗投射进来,给李恩的侧影描上了红边染上了光晕,她垂下的眼眸也被染成了红色,头上的血玉簪都比平时还要耀眼。
“你,你能救他,对不对?你一定能救他,我知道你中了剧毒,已经侵噬到心脉了,但是你却几乎不受影响,你能救自己肯定也能救他。”
“也许吧。”
李恩连声音都比平时轻上许多,是袁珏伤未曾听过的温柔,“就算救活了他以后也会活在无尽的折磨里,这你也愿意吗?”
掌柜的瘫坐在地上,思虑片刻,看着气若游丝的白爷,突然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他活着。”
李恩把掌柜的从地上扶起来,“好,这是我们欠你的。”
李恩摘下发簪,如墨长发倾泻而下,万钧妖气陡然而出,房里一下被紧张的气息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她握着血玉簪蹲在白爷面前,竟然把簪子插在了白爷的发髻中。
袁珏伤先着急起来,伸手要去拔簪子,被李恩拦住。
“你要干嘛?”
“没有簪子,妖毒一进到体内他必死无疑。”
“那你怎么办?”
“血玉簪对我来说只是隐藏住妖气的东西而已,对白爷来说却是保命的东西。”
袁珏伤抓住她的手,“不一定要你来,我也能救他。”
“不管谁救,都需要血玉簪。”
李恩径自推开袁珏伤的手,咬破左手食指,血珠如同一颗晶莹的红宝石立在指尖,李恩张开白爷的嘴,把血珠滴进他的嘴里,又不断挤压食指,鲜血如长线,源源不断流进白爷嘴里。
白爷的表情逐渐狰狞,本来就令人害怕的一张脸拧的像青面獠牙的恶鬼一样,血玉簪在他头上猛烈起伏,掌柜的握紧手掌,手心捏满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