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民乐村后山的山神庙内,朱庸对蜷缩在地上的张庭彦面无表情的问道:“张庭彦,你觉得赵承禄作为一名修士,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还是错的?”
隐去身形的王丽丽站在一旁心疼不已,默默流泪。
张庭彦在朱庸刚提出问题的时候,就条件反射般想说,像赵承禄这般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然是错的。
但这个回答是否符合朱庸的预期,关系到民乐村、王丽丽、还有自己的安全,这不由得他不仔细思虑,身为修习魔教功法的修士,赵承禄的所作所为自然不能算是错的,反而对的不能再对了。
灭个村就能让自己从锻体境突破到练气境,成为真正的山上修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说不定在锻体境苦熬数十年而不得的正道修士,能有此契机,也会试上一试,毕竟蝼蚁一般的凡人,杀便杀了,又能如何。
先天金灵之体的张庭彦也算半个先天道胎,初成的道心在对错两者间不断徘徊,如果自己说赵承禄所作所为是错的,朱庸是对自己赞一声“果然是修习正道仙法的好胚子!”,还是摇摇头叹:“朽木不可雕也。”
如果自己说赵承禄所作所为是对的,朱庸是骂自己一声:“邪门歪道,现在我就结果了你。”,还是夸奖一句“我辈修士本就该视凡人如蝼蚁,你的回答不错。”
张庭彦在这反复猜疑之间,最终急火攻心,吐血倒地。但他强打精神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满是鲜血的双唇微动,无力的说:“他是错的,无论是什么原因,乱杀无辜就是错的。”话音一落,便晕倒过去。
朱庸右手一挥袖,摊开手掌,紧贴在横梁上的三枚铜钱便重新落在其掌心中,挣脱束缚的王丽丽急忙跪倒在张庭彦身旁,扶着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王丽丽哭的梨花带雨,可朱庸丝毫不为所动。
“王丽丽,你的答案呢?”
少女一愣神,不一会儿又继续开始啜泣。“他说那个山匪头子是错的,那个山匪头子就是错的。”
朱庸摇摇头继续问:“那是属于他的答案,我问的是你,你王丽丽自己的答案。”
少女看见喜爱之人的如此惨状,根本无法思考,发乎本心的说:“山匪草菅人命,本来就是错的,那管什么修士不修士的。”
听完两人回答后,朱庸心中了然,两人的道虽然如自己不同,但也至于大道相悖,最终成为大道之敌,甚至还可以成为大道路上的同行人。
朱庸从袖中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碧绿丹丸,递给王丽丽,示意她喂张庭彦服下。少女稍稍犹豫,但还是撬开张庭彦的满是鲜血嘴巴,喂他服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张庭彦睁开眼睛,眼前正是满脸泪痕的王丽丽,少年起身抱住少女,两人相拥而泣。
“唯天下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朱庸的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你们与我的大道不同,可终究不是相悖,念在这十几年的香火情分上,你们两人可为拜我为师,成为我的记名弟子。”
“你们可愿意?”
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朱庸笑笑继续说“你们放心,我不是像赵承禄一样,是杀人不咋眼的魔头,也不是修习魔教功法的修士。现在的我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练气境修士罢了,要是有人砍了我的头颅,刺穿我的心脏,我也一样会死的。”
朱庸说的当然是实话,山上修士并不是不死的,收了致命伤一样会死。修士终究是人不是仙,人被杀,就会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张庭彦最终紧握王丽丽的手,两人视线交汇,似下定了决心。
“我们愿意成为你的记名弟子。”
朱庸点点头,再一挥袖,灵气化风涌向两人,张庭彦和王丽丽脸上与衣物的尘土、血污被清风卷走,整个人的状态也恢复到了巅峰。
“还不跪下磕头。”朱庸此刻如神灵高坐,居高临下低头俯视二人。
张庭彦福至心灵拉着王丽丽,跪在朱庸身前虔诚磕头。
“砰砰砰!”
三个响头过后,朱庸伸出双手分别扶住了两人的肩膀,止住了二人。
“可以了,条件有限,一切从简,说拜师词吧。”
朱庸顿了顿继续说:“入我门下没有太多讲究,顺应本心即可。”
“我张庭彦今日拜朱庸为师,愿终身侍奉师父,永不背叛。若违背此誓,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突兀的响起了雷声。
朱庸笑了笑,一句拜师词还能引发天地共鸣,究竟是此方天地太小还是张庭彦的先天金灵之体与天地有所感应,连朱庸自己也不清楚。
“我王丽丽今日拜朱庸为师,永不背叛,若违此誓,粉身碎骨!”
天地无声。
“起来吧,今日我便传授你们三十六天罡法中的点石成金,此法炼制最高深处,可以点草木作飞剑,化砂砾为神兵。且此法非幻术,点金为真金。”
此话一出,引得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心神动荡,点石成金啊,这不是志怪小说中的东西吗,那如果修成此法还不是躺着来钱。
朱庸对他们二人心中的想法心知肚明,毕竟是凭借缘法收的两个记名弟子,没有像传统修行山门中收徒,需从小观察心性,再设置三门心性大考,若大考不过关,则一切作罢。
花个几十年只为收一名弟子,在朱庸看来简直荒谬。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虽然朱庸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对于收徒一事却破天荒的并不强求,在正法洲时,朱庸离开陀麟明清宫远游时,也会在路途中顺手收几个记名弟子,至于记名弟子之后是顺他回山门,还是自行离开,他只会让其自行抉择。
他会在让选择离开的弟子,遵循自己的道心发下血誓,此后的一切因果皆与他朱庸无关。
“你们两人虽皆天资卓越,可毕竟是连锻体期都不是的凡胎,我传你们此法是为了你们尽快成婚。”
“成婚!”
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都有些懵,感觉师父的想法太过跳跃,自己有些跟不上。
“还有两年左右,赵承禄就会突破至筑基期,到时候他就会来夺舍张庭彦。”
“若不想坐以待毙,只有走捷径修行,双修虽然不是循序渐进的修行法门,但也是当下唯一之法。”
张庭彦疑惑的问:“师傅神功盖世,直接切断我与他的神念牵连不就行了。”一旁的王丽丽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失望。
“凭借王丽丽的玉兔浴衣眸,切断你二人间的神念牵连确实不难,可你有没有想过,切断之后呢,那赵承禄是个修邪法的邪修,即使他自己不会冒险,难道还不会派山匪下山屠戮民乐乡。我们可以携家眷入郡城里避祸,那其他村民怎么办呢?”
王丽丽明显不服的说“可师傅你明明说,只要我们回答问题,就可以帮我们解决赵承禄的。”
“我说的原话是,解决赵承禄与张庭彦之间的纠葛,既然如此,你们晚饭后来我家中,我切断他们两人间的神意牵连,至于是福是祸,我便不再掺和了。”
朱庸话音刚落,张庭彦心中怅然若失,似乎是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现在传你们一门锻体功法,一门练气吐纳功法以及点石成金的法决,如无意外,凭借你们的资质,一个月便可踏入锻体期,不出一年就可踏入练气境成为真正的山上修士。”
朱庸右手大拇指掐小指第二、三节之间,无名指曲与大拇指下方,食指与中指并拢伸直,比了个中规中矩的剑诀,分别点在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的眉心处。
这原本是只有筑基期修士才能使用的术法神通,与禅宗的醍醐灌顶相类似,在宗门中用于传授功法与法决。且不必担心功法失窃和泛滥的问题,在传授之初便设下了禁制,自身不可随意轻传功法,否则轻则灵气尽失,重则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此禁制即使遭遇邪修攻击也不会被搜魂等阴损术法破解,可谓强横至极。
朱庸由于前世的修行经历,自然能在修行路上少走许多弯路,即使筑基期神通,也可通过自身对术法的熟悉程度进行精简改良。
虽然术法本身的威力大幅下降,可还是高出同一境界术法一大截,不可谓不强悍。
在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闭目凝神,消化这两门功法、一门神通之时,朱庸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破庙。
他心中却疑惑不解,为何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明明真心相爱,却不愿意成婚,行双修之法。
若两人结为道侣双修,修行速度自然一日千里,说不得比自己都能更早踏入筑基境。
这样难道不好吗?
作为前世修为通天的炼虚境大修士朱庸,即使自身修为已经达到了“游神御气”的境界。他也不会明白俗世凡人自然有红尘俗世的烦恼,张庭彦和王丽丽两人虽然情投意合,可成婚需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你们尽快成婚。”就可以抹平的。
在红尘俗世中若不想每日都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嚼闲言碎语,无论做任何事情,名正言顺四字都是非常必要的。
身穿深蓝色长衫的年轻儒士朱庸,慢悠悠的下山,默默在心中复盘此次问心收徒。
原本想着可以收取张庭彦作为自己的嫡传弟子,日后成为自己的助力。但他对俗世牵挂太多,“恶”的下限也太高,终究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但作为自己的一名记名弟子却相得益彰,可以相互参照,大道互补。
此次的手段也太为激进,差点使张庭彦道心崩溃,还是自己使用神通强行压制住他的心湖震颤,否则其永远也无法踏足修行之路,成为山上修士。
“上阳国的修真门派感受到张庭彦拜师誓词的天地共鸣,肯定会前来调查,我还是早些处理才行。”朱庸心中默默盘算,练气境的自己虽然能险胜筑基境修士,跨过一个大境界。
但现在的自己远远不是金丹境修士对手,不过上阳国内的金丹境不超过十人,已是上阳国山巅一般的存在,强者有强者的自尊,应该不会亲自出马,来这偏僻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