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二十三年七月。
夜色斑驳,月明星稀。
京都西边的方位,突然燃起一串火苗,没有几分钟,那火苗变成熊熊火势,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仓皇地推开赫连府的大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堂。
“娘!救,救我!烧,烧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皇甫霖踉踉跄跄地冲进屋子,慌乱中抓住李夫人的手臂,慌不择路。
李玫看着神色失常的儿子,前一秒还是阴冷刻薄的她,此刻尽显对亲子的关切,“什么救你?什么烧起来了?儿子,你别急,慢慢说!”
“睿王府的临玥郡主,她,是她,是她勾引我在先,我才一时糊涂……娘,你一定要救救我……”
皇甫霖吓得屁滚尿流,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凭着对儿子的了解,李玫一下子就意识到事情的棘手性,她抓着儿子的手,目光却转移到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少年打扮的人身上。
“滚!”她眼中交织着厌恶与痛恨,狠狠一脚踹在了这个跪地之人的身上,力道之大,生生让她吐出一口血。
身上的剧痛,让皇甫姗顿时惊醒,熟悉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她猛然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皇甫嬛扭曲的面容,以及,那些痛苦的记忆……
“还不快滚!”李玫再次怒而吼道,这声吼,将皇甫姗的思绪拉回。
皇甫姗抬头望向李玫,却发现此时的李玫竟然还是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模样,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
怎么回事,这内堂的摆设,分明就是八年前皇甫府的样子!
这是为何?她不是受鸩酒之效,力竭而亡了吗,如何又返归此时此地,还带着以往的记忆?
莫非,她涅槃重生了?
“你是耳聋了吗!这下三滥的贱种!”李玫再度咒骂,极尽刻薄之语。
跪在地上的膝盖传来刺骨的冰凉与疼痛,皇甫姗震惊,她的腿筋被挑,可如今……她的腿能动了!
皇甫姗霎时间明白了什么,便迅速起身,转过身子就往堂外走去,身后传来堂内李氏母子的对话。
“霖儿,你好好说,你把临玥郡主怎么了?”李玫虽是问句,但心中已经了然。
“娘,这是不能怪我,是她勾引我在先,我这……这才把持不住……”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烧起来了又是怎么回事?”李玫打断皇甫霖的话,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临玥郡主是睿王府的独女,万一这件事真的惹怒了睿王,那就不好办了。
皇甫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中浮现一丝惊慌,“我,我不小心打翻了烛灯,阁楼烧……烧起来了……可是娘,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我死里逃生,可临玥郡主还在里面……”
“什么!”李玫震惊,儿子竟然做出此等荒唐事!这下糟糕,万一临玥郡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有没有人看见你?”她竭力保持镇定,问皇甫霖,“那临玥郡主……”
既然都已经发生了非礼之事,临玥郡主必定是知道霖儿所为。
这该如何是好?
谁知皇甫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愧疚,弱弱地道,“我,我是给临玥郡主下了蒙汗药……这才……她应该不知道是我。”
“你!”李玫恨铁不成钢,却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她不由得狠狠瞪了皇甫姗一眼,却又不忍心责骂,“不知道你便最好,如果让睿王府的人知道是你,那就算是你外公出面,怕是也救不了你!”
皇甫霖心中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歹意在心底油然而生,“若是那临玥郡主在大火里丧生……”
堂外,还没有走远的皇甫姗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略做思考,她便明白了此时此景,发生了何事……
睿王府临玥郡主被玷污,阁楼烧毁,这件惊动整个天下的大事,发生在明宗二十三年七月,也就是天下一年一度的少年少女成人礼的前夜。
这一夜,天下才貌双全的高傲郡主痛失贞洁,容貌被火烧毁。
这一夜,郡主被迷晕了,也确实没有人看到皇甫霖从阁楼里出来。
可是李玫没有想到的是,皇甫公子的贴身令牌,掉落在了阁楼的床榻上。
正是这块令牌,睿王府一纸诉状,将皇甫家告到了御前。
因这只是刻有“皇甫”二字的令牌,于是李玫又和以往一样,将皇甫姗推出去做了挡箭牌,本该是皇甫霖承受的罪名,悉数让皇甫姗一一承担。
第二天的成年礼上,皇甫姗被当场逮捕,接着被打入天牢,受尽狱刑折磨,最后还被流放边塞,无辜充军……
包括李玫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惨死在流放途中,谁曾想到,她凭着顽强的意志活了下来,到了军营后,她以罪奴之身开始戴罪立功,最后拜爵封侯,成为神州大地人人闻之胆寒的龙翔战神。
也正是在明宗二十三年的成人礼上,她第一次遇见了韩王赵澈!
明天……就明天了么?
皇甫姗摸着自己还尚未成年瘦骨嶙峋的身体,拭去了嘴角的血。
上一世,她已经死了,她很确定!
记忆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无疑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她积压在心头的愤恨与不甘,让她的目光毅然如鹰隼。
就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是么?所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皇甫姗仰头望着西边熊熊燃烧的大火,她心口也有一团火焰正蓬勃燃起。
她缓缓闭上眼,听到火场上女子激烈的惨叫,以及烈火烧断木材,枝干炸裂的声音。
赵澈,皇甫嬛,牢狱之灾,毁容之殇……
这一切,原本都是从明天开始。
不!这一世,她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摆布她的人生!
想到这里,皇甫姗猛然睁开双目,将心一沉,便迈开了迅疾的步子,趁着皇甫霖还没有回房,她迅速赶往皇甫霖的院子,片刻,从屋子里取出一块皇甫霖自小收藏的玉佩,随后又飞速前往西边火光冲天之地。
睿王府,火势凶猛。
整一幢阁楼已经在烈火的包围中,皇甫姗赶到的时候,楼上正不断传出一个少女绝望的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