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率领子孙出了前院大门,便见到族人们三三两两地持着武器正在走来林家的村道上,上了点年岁的加壮丁加半大小子,大概有三十几人。
他们见到了这头的一群人,便先主动开口打招呼,表明身份,以免因夜色而引发了误会,“族长,我们来了,应该据守哪道门?怎么分派值守任务?”
虽然从宜州迁到了长山,新朝建立了依旧遇到乱军夜袭村子让人郁闷,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乱世,能够活下来的林氏族人已经不似最初那么怕乱军了。乱军不如洪水可怕。若真遇上了,只能硬干。退是没法退的,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林老爷子比更多的人先明白这个道理,乱世,不以命相拼,便只能丢命,拼尽全力了,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闻言,便立即开始点名分派任务,“二房的河清,三房的海清带着你们两房的人跟着你们仲清哥守好东门,四房云清,五房山清跟着我和伯清去西门看看。
振东,振西,老幺,你们三房人的个子比较高大一些,依旧归于一个队,带上长枪,长棍巡逻后山的北墙一带。
只得在墙内巡逻,若是听到异常响动,派个人去通知我,或者是甲长,其余人等小心防范,可由梯上墙头查看,不准私自带人出后门去查看,小心敌贼使诈。
若是见到有贼人上墙头,则用长枪,长戟戳他们下去。
江平、江涌、江安,你们三房跟着靖和去南门处瞧瞧。
他们林家应该已有人在南门处守着,你们得听人的指挥,不准胡乱发表无用的消减村人士气的言论,若是乱讲话引起别人的怨怪或是引起我们两个林氏宗族之间的矛盾,别怪我事后按族规处罚。
暂时就这些,现在,你们抓紧时间各就各位,不准拖拖拉拉。如果敌人硬闯,趁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首先斩马腿或者人腿。然后,拼命击杀,以割头为上。敌军有甲胄,只有割颈,刺眼,斩马腿,人脚方更有效。”
“是。”几队人员领命,各去各自的目的地,执行任务。
林老爷子吩咐完,便也带着一队人往西门处去,边走边寻思,他们长山林氏一族有几房人靠南门居住,有几房人靠西门居住。所以,这两道门,他们都会尽力守好。
而东门,北门,过这么长的时间了,甲长也没有派一个人过去看看情况,估计他也是比较相信我们这宜州迁移过来的林氏一族,知道我们应该有点真本事。
林元和带着人走近东门,林充和首先觉得不对劲,“咦,这东门外面怎没有一丝动静?人可以安静如鸡,马却不会。”
他扛着竹梯当先到了墙边,边将梯子架在东墙上,边疑惑地回头问兄长,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理说,东门,贼人不可能不安排人攻守。
“真的没有什么动静?”林元和与旅人也都竖着耳朵听,见到一只老鼠子跑过路面,进了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会儿,老鼠可能进了洞,便没了别的声响。
“他们会不会藏起来了?贼人多狡猾,门外过了平台的边上就是山林,若是隐在林中…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千万莫要打开门出去察看。”一个林氏族人首先提出保守意见。在夜晚,在己方武力值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这样的意见最为稳妥。
林元和点头,表示赞同,“堂叔,你说的对。咱们不能打开门去察看情况,怕他们隐藏了起来,待我们开门的时候,就疯狂猛冲,我们大家都是少有见血的人,可不是杀人如麻的乱军的对手,只能据墙垛而自保。稳妥行事,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
林仲清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任由族人发表意见,任由长子思考过后做决定。他一年比一年老,长子和次子读书的天赋不好,与自己一个样,那就趁早成长起来独当一面,顶门立户。
林充和已经得了长枪,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自然也是更愿意采取保守的防御战法。
他只是站在竹梯上,与另一个据另一侧墙垛站竹梯上的族兄偶尔冒一下头向外察看一下情况。
林充和观察,凝听了一阵,见外面的确没有什么情况,也不见敌踪,马影,不是使的空城计之类的,便欲派人跑步去追爷爷他们,并告诉他们东门的情况。
林仲清见东门不像是有诈,又想着东门外的地形,属于易守难攻的据点,便吩咐儿子,“充和,你下墙来,亲自去追你爷爷和大伯,告知情况后你且留在他们身边,与他们共去西门处。贼军应该是大多数集中在了那边,尽量的护你爷爷和大伯的周全。”
那几房人的武艺一般,自家老爷子的年纪又大了,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回来,大哥虽然武艺还行,可是有点妇人之仁,又好名声,别人多说二句他的好话,他可能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尽冲在前头了。
~~~
西门外,聚集了六十个乱军,在他们今晚的计划里,的确是多数集中在这儿。以正兵,奇兵相结合,达到顺利破村而入抢粮抢人的目的。
今晚到林泉村的反晋之军是一个小队,一百人。南门处地势稍微开阔一些,但又近水田,百夫长分派的二十个人到南门,东门、北门都靠近山林,骑军前进后退皆不容易,便各派的十个人攻守二门,主要是以守为主。目的,就是不准村民出逃了一个去。
新朝免三年赋税,吴越两地已经降了的吴王和上柱国于三日前又宣布反晋,他们下面的将兵只得听命强行征粮,征兵。上级下达了征粮征兵的任务,完不成,就是死。
“开门,站墙上的是林家哪位族老?是否为林甲长?汝之族长,合浦镇里长,保长,皆已被吾等擒住,二三子若不识抬举,待吾等以武力破开了大门,尔等莫怪吾等大开杀戒。”一个全副武装的络腮胡大汗骑在高壮的马上,望着村郭的转角处立着的那个朦胧身影。
让弓箭手张弓搭箭射过去,没了甲长,一个村就是一盘散沙,征兵征粮,都是手到擒来,可对方灵巧地一低头,很轻易地就又躲过去了箭矢。
“甲长,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咱们的族长,里长,还有保长真的被他们捉住了?”扶着木梯的林氏子弟林长明担忧之极地问站在梯上时不时冒头观察外面情况的甲长。
甲长亦是这长山县林氏一族的人,闻言,低头,小声回答同族的兄弟,“不知道。我看不出他们的虚实,但是,他们这队的人马并不多。这西门外只六七十人,不知道南门,东门,北门聚了人马没有?又有多少?”
“应该有的,我出来之时听见了南门处亦有叫嚷之声,不过,我见到长清三哥带着子弟过去瞧啦,又吩咐了人去唤醒村民全部起来抗敌。北门,东门离宜州林氏最近,他们十户人家定会抵抗。”否则,乱军一旦破门而入,最先灭的就是他们那几户人家。
唉,咱们本以为新朝已经建立了,新县令也已经到达了县衙,天下应该太平了,哪里想到还会有叛乱之军窜过来湖州这边劫掠。
甲长长叹一声,低声与族弟分析道:“可能是吴越两地已经降了新朝,受了封爵的乱军现在看见江南今秋丰收了又反复。
在这乱世,手上有点兵将的野心家都想做一做皇帝梦。否则,哪里还会有乱军。都是那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害的。”
唉,我是恨死乱军了。本也是穷苦人出身,发展起了军队,得了朝廷的封赏有了富贵就行了吧。
想当皇帝?皇帝哪是凡人容易当的,犯的杀孽过重,最后,说不得也是被人灭族灭种。
他们现在不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咱们大不了一死,死之前也拉他们下地狱,拉一个算一个。
只是可惜了咱们家的田地,刚开始种一季。江南本是富庶之地,若是再这么乱下去两三年,人且剩不下几个,与荒凉之地亦没甚分别了。
这次,只希望咱们的族长,里长没有被乱军捉住。否则,凶多吉少。林氏一族,承受不起更多的人员损失了,特别是咱们这一支。虽然是嫡支,可早已不如旁支。
长山县林氏的族长是前朝的一位六品官致仕回乡的,合浦镇的里长就是林长清的父亲,他们二人都各自带着各自的儿孙在衣带江对岸的镇上居住。村里只有住着里长家的老三_林长清林秀才一家五口。
长山县这边的林氏一族在这几年的乱民兵祸中已经死亡了过半有余。所以,为了安全,他们才高兴地接收了宜州那边过来的林氏一族以及德兴县逃难过来的钱氏一族,另加几户逃难的散户。
这些新入户的村户,青壮,且未曾整合好。钱氏一族至今犹未派人出来瞧瞧,可见,他们…几户散户倒是派了家里的壮丁出来加入护村队伍。
“速速开门。”匪徒中,又一道粗旷的男声厉喝。他是一个管十人的伙长,也长一脸的络腮胡。
等了一阵儿,依旧没有人搭理他们,大门处没甚动静。尽管整装待备一队人马分列大门的两边,但没有一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不开?力士们,给我一起撞!”他是这一队叛军的首领,百夫长,却是在气愤之下下的命令。今晚他们一百人若不拿下林泉村,回去也是一个死。
甲长亦是本地林氏族人,名叫林长远,与林长清一辈。此刻,见他们蛮干,便知道他们先前说的擒住了族长、保长之类的话都是虚言,于是,也向拿着武器,聚在西门的村民下命令,“用力抵住圆木,莫让他们撞开了。”
远远的,林野在空间里偷偷地跟在太爷爷他们的后面,已经听见了外面乱军的叫嚣,现在,知道他们已经开始了撞门。
只要贼人不是采用攻取城门的器械,这林泉村的西门最为粗糙结实,只是靠人的肩背,可不是那么容易撞开的。
甲长听见了后面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心神一凝,回头就着月光仔细辨认,认出是林老爷子和新上任的村带着一行族人,心神略微放松,他们带着族人有闲过来,说明北门、东门都无甚险情。
甲长便先与林老爷子和林伯清打招呼,后问问题,“林族长,村长,北门,东门离你们家最近,那两处的情况如何?”
林伯清先拱手一礼,让追着他们来了的林充和回话,“甲长放心,北门、东门两处的贼匪已经被我等击败退去。可能他们也是被这些乱军强行抓去的壮丁,没有与我们的族人硬抗,虚晃几招便逃往了老虎山。
只是,东门的贼人连马带兵器都带走了,北门的则是丢下了八匹马和八件兵器,人是呼啦啦地逃往了山上。看起来,他们的人不算多,亦不强,东门,北门且仅有十位八位的。”
“好。看来这伙逆贼果然是虚张声势。”甲长看着走近的他们,一些人手里明显持着的是军中的兵器,于是,便完全相信了林家小子的话。亦不再担心族长,里长,保长他们,镇上的防御更强,便将臂上挽着的大弓顺移在手上,抽出背上的长箭,借着月光以及陡然而起的一阵霜风薄雾的掩护,趁对方观察天气而一时不察,张弓搭箭,对着匪首激射而去。
“嗖”的一声,真是如霹雳弦惊,破风而去,络腮胡五感敏锐,凭机体本能,倒是仰身与马背平齐而躲过了箭矢,可他背后的兵士反应慢了二拍,被一箭射下马来,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啊”,感受着侧颈处犹在颤抖的箭枝,挣扎了一会儿,想站起来却痛的无力,便躺着不动弹,大睁着双眼望向村郭的那一列西墙,墙头却并不见弓弩,亦不见一个人影。没几秒,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甲长一箭离弓,根本不计得手与否,便立即埋头下了梯子,换个地方又伺机而动。
林野看他射的这一箭,很有水准,那个络腮胡若是反应稍慢,马上功夫稍差一些,都得中箭,不说一箭即致命,受重伤却是难免。在这医药不发达,没有任何抗生素的公元618年,想不死都难。
自己这方的壮丁可以据郭墙,可以射冷箭,今晚这攻守之战的胜负早已经注定。只要偷袭不成,乱军又没有力量上的绝对优势,强攻亦是不成。他们最终肯定还是会退去的。
林野见太爷爷他们今晚不可能遇上什么危险,便让小轮子闪进钱氏的族长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