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车秀娟继续哭,发泄心里对儿子的担忧,牵挂…
“别哭了…”好不好,哭得让人心里怪不好受。
李木华只敢在心里念叨,可不敢表达出来,不然,以后,妻子更是会以眼泪水来逼他各种就犯。
“嗯嗯嗯…”我就哭。车秀娟知道丈夫有时候吃这一套,她多哭哭,让丈夫多关注儿子…
还有,老爷子在楼上呢,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子多关注一下孙子,不要让人欺负了。
部队上的都是粗汉子,手脚又没轻没重的,万一,训练时不小心伤着了儿子怎么办?
反正,她也知道,女人的泪水就是一种武器,对家里的上中下三代男人都管用。管用就要多用用。
车秀娟还与大多数的被丈夫爱着,尊重着的女人一个模样,都有点小矫情!
哭得直到听着楼上传来了老爷子烦躁的脚步声,那就差不多了。
哭完,车秀娟又去搜柜筒,翻出节省下的各种票,然后,拿上个大大的布袋子,准备出去供销社买一堆肉罐头,麦乳精之类的东西寄去部队给儿子…
儿子那么能吃,在部队上吃不饱怎么办?训练又重,必须得让儿子不亏了身子骨才行!
物资缺乏的年代,父母为养育孩子,自己真是各种省啊。
艰难又可敬的时代,人人都为了一口吃的而辛苦劳作。
家庭里,有的长兄也为省一口口粮而饿着点自己。
高县的农机站,座落在城市的边缘,大门出来就是公路。
冬月初七的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快黑尽了,这时的寒风,刺骨,一个高高大大又黑黑蛮蛮的青年背着被子,大步走出了农机站…
他脸上带着和熙的笑,与等着他的修车师傅打着招呼,二人一起走向家的方向…二人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同一条村,不同的生产队。
青年就是高玲的堂哥(高志勇)手里还提着一个双层的布袋子。
袋子里面是层棉布,外面是层麻布套着,袋子里装着几斤麦粉。
这一个月,他多跑了两趟车,发的补助多点,又有了红苕,就省了一些下来。
“你又省口粮回去呀!”修车师傅惊讶又佩服的语气。
这个刚出师的青年修车师傅叫曾学良,他是真的挺佩服这个开车师傅,总是省口粮回家。
他与高志勇是一起被招进农机站的,大家也都是找了点关系才进来的,同一个站的同事,有多少口粮彼此都清楚得很。
大家的口才(食量)也彼此都清楚,再说,二十来岁的男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曾学良的口粮不够他自己吃,不用家里补助就好了。再加上,他是男儿汉,要顶门立户的,咋个会为女娃儿(妹妹)些亏待了自己。
“没多少,只是几斤小麦粉,我是个大男人,多吃点粗粮(红苕)没得事,能省点细粮是点。老人吃多了红苕,会烧心。”
高志勇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家里阿婆,娘,都喜欢喝撒了两把麦粉的糊糊,说香得很。
“你们家里应该不咋个艰难吧!?你叔还是军官呀!”曾学良记得听家里人说过,高志勇家算条件比较好的人家。
“我们家的条件不好,只是不饿得那么凶。大家都晓得的,我家的小妹妹多,小女娃儿,干不了农活,年年要补工分。”说的实话。
这二年才稍微好点点,大堂妹高杨与大妹高英有了十七八岁,没有再读书了,倒是能够帮补一点。
高家条件好些,可高家供娃儿上学也多些。高志勇也是上完了高中的人,可村上镇上好多人家都没咋个让娃儿去上学。
高家是只要你考得上,学得走,就让你读下去,哪怕大人苦一些,累一些。
许多人说高家人惯孩子,牛高马大的人,不上生产队挣工分,去读书,读书有啥子用。知识青年都下乡来插队挣工分,挣口粮。
“让你家的妹娃子些少读点书嘛!”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啥子用,以后,也是嫁出去跟别个男的生娃儿。
曾学良只敢劝了开头的那么一句,这已经属于多管闲事了,剩下的都是腹诽,不敢再说出来讨人家嫌,得罪人。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外人只敢看着,背地里议论一下子,不敢当面说人是非。
高家村人都知道高余二娘的凶悍,别看她一双三寸金莲,颠着也能拿根棒子撵人几条冲。村里的许多大汉都怕她。
高志勇看看曾学良,笑笑,不说啥子。夏虫不可语冰。
女娃子,多读点书,也是好事情,不说别的,嫁人也能嫁条件好些的人家,以后找的妹夫好,有能力,也能帮扶他。
就好像大姑妈(堂),解放前就读的书多,参加了革命,嫁的大姑父可是军官,转业回了区里当书记,若不是有这个大姑父,大爷能干十几年的大队长,能娶做卫生员的大娘?
当然,他进农机站也沾了大姑父和三叔的光。三叔托战友,介绍关系,帮农机站买了二辆旧的大解放,又有一些汽车配件。
大家同样的考试,同样的条件,能互相帮扶利用的话,肯定是招收对站里有帮助的青年。
而且,有这样的亲戚,即使亲戚不说话,站在那里,就给撑了腰,街上的二流子,站里的同事,都没有人敢欺负他。
人情世故,老子都掰开揉碎了来给他讲过,让他不要受嫉妒他们家的那些人的挑拔,嫌弃妹妹们。艰难只是一时的,待妹妹们陆续长大了,日子就好了。
“风大了,又更冷了,我们走快一些。”高志勇跟曾学良说不到一起,于是,二个不能成为朋友的男青年,但是是同村人加大加快步子,慢慢地跑了起来。
~…~
高家,这时已经点亮了灯火,又是开夜饭的时间点。现在分了红苕,晚饭就是红苕汤。红皮白心红苕,都没有去皮。
小六娃儿年龄小,吞不下红苕皮,口感不那么好,又吐了出来。吐了出来以后,又转头看向大人的那一桌,怕阿婆骂她糟蹋了粮食!
“阿婆,小六娃儿又吐红苕皮!”大小五,二伯的女儿,她也不喜欢吃红苕皮,可阿婆不准她吐红苕皮。
“小六娃儿小一些,等她满了五岁,明年,就不可以吐了。”阿婆是想着养有一头猪,小的二个可以吐点红苕皮,大的就不行。
娃儿伙不能惯,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十几个,若是糟蹋起粮食来,怕是不得了。
“阿婆,我又拣回来吃了,喝了汤吞下去的。”小六娃儿忙着表功,她将吐在小手心里的红苕皮又放进嘴里,嚼嚼,喝一口汤,硬是吞了下去。
杨冬青偏头看一眼自己的憨憨的六女儿,嘴唇动了动,想说,吐了就不要又吃进去,可是,却咋个说不出口。
二哥的娃儿们也都在,十几个娃儿,大家都会有样学样,是不能松懈,不是,难得给娃儿断官司。
她的心里不大好过,还是四岁的小娃儿,红苕,当妈的都不能让娃儿吃饱,都得以皮子和汤水来凑肚子…
这个时候,杨冬青心里又有分家的念头,可是,丈夫不同意。他走的那晚,她就提个,想分家,想迁移回娘家。
娘家的交通好些,地平些,土地分得多一些,小二小三的户口都在娘家,她一直有想回去的想法,可丈夫一直不愿意。
这样子,十几个娃儿,一点不敢循私,大大小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杨冬青又侧身看看摇篮里听动静的小七娃儿,觉得脑壳痛…娃儿生得是太多了点,可还得生…
过完年,她还是去找找大姐夫帮忙,把大侄女弄进厂头当工人。咋个说,侄女也是读了两年高中的娃,力气又大,机械厂那么大,有招工的话,应该考得进去吧!
给大女儿另找一个代课的名额,要么,让三哥给杨娃在娘家那边找个代课名额,反正,回去翠屏区下的菜坝公社也是一样的。
她得自己在村上教书,一天拿十个工分,还能带着小七娃儿,不是,光在生产队干农活,她的力气小,六个工分怕都拿不到。
如果不想想办法,增加收入,下一年,两个小五娃又要开始读书,怕是会更加艰难。
二伯也在想办法,看看过完年咋个办,大儿子还要说亲…那点钱要建房子,不敢动,真是愁人啊!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嘟嘟嘟”三声。
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大门,大小四娃儿欢呼一声,“大哥回来了,肯定是大哥!”
“嘿嘿嘿…哪个不晓得,咱们家在外面的人,除了爸爸就是大哥,爸爸才走了两天…不是大哥会是哪个晚上回来,还用说…”小小四又在显摆她的聪明,不过,有点聪明外露了。
大小四欢快地起身为大哥打开堂屋的大门,没有理小小四,也不大在意,她们姐妹们之间经常有这样那样的你争我显。
杨冬青倒是瞪了小小四这个女儿一眼,净争这种不能吃的东西,而且,跟大小四有什么争头。
杨冬青的眼里,除了大侄女,下面的几个侄女都不大聪明。
二侄女(高群),上完初中,不,应该是拖完了的初中,数学考十几分,如果不是二哥的棍子,她的初中也完不成,自己不愿去。
不过,她现在倒不忧侄女,而是忧小小四了,聪明外露,是小聪明,净会得罪人。姐妹之间不计较,外面的人可不会顾忌你。得好好教教。
“大哥。”小小四打开门,欢呼地蹦起来,果然是大哥,她就说嘛!
“大哥…”个个女娃儿都高兴地站起来喊人。大哥回来,总是有点吃的带回来。
高志勇看着一溜排的妹妹,笑了,私心里妹妹多好过弟弟多。拿出一包(一斤)硬糖,一人散一颗,大人三颗,说大家都甜甜嘴,剩下的给阿婆收着。剩下的也不多了。
“你没吃饭吧!”阿婆眼睛盯着人问,问了,又不待大孙子回答,就转头吩咐人…
“英娃,你去给勇娃煮碗麦面糊。”说是麦面糊,也就是红苕块汤水里撒二把麦粉而已。
阿婆的柜子里还有二斤麦粉,她颠着小脚,回房去打开柜子拿了。阿婆的柜子像是个百宝箱,稍微好点的东西,都在她的柜子里。
“要得。”高英答应着,加快速度,二口喝光了碗里的苕汤,捏起大哥给的一颗糖,起身去厨房,用火钩勾开煤炭…
见锅里的热水已经挺热,又朝外面大声地喊:“二娘,三娘,舀热水去给两个小七娃儿洗澡。
杨娃,你不是说要洗澡吗?现在水热得很,你们全舀去洗。
我要换锅…不然,这锅提起来了,水一会儿又会冷了。”
“要得。马上就来…”几个人在外面应声。
小七娃儿(林野)在摇篮里认真地看着这个梦里的,高玲记忆里的大哥,与现实中的人做着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