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鸟归巢已是夕阳西下暮色之景,屋内只一张供人歇息的床榻。
榻上铺满灰尘,裴文熙躺在上面,面色苍白吓人。
柳承言撕掉裴文熙衣袖扔在一旁,又解了睡穴,将她侧身往里挪了挪,勉强睡下两人。
他合身睡上去,背对着裴文熙略微呼吸,粉尘铺面而来。
他继而平躺,半个身子被挤出床沿,有些不悦坐起来,将脑袋处灰尘用衣袖扫了扫,又躺下去勉强睡着。
柳承言原只计划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呆上一阵就回去,哪里想到会在这里过夜,枕头被褥一概没有。
入夜裴文熙冷得发抖,往柳承言处拱了拱,柳承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回头,砰!被拱出床外,摔了下来。
他缓缓起身,眼里寒气逼人如利剑刺身。
裴文熙蜷缩成一团毫无所觉,柳承言拍了拍灰尘又躺了上去,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将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正好…
裴文熙迷蒙中觉得十分温暖,安心睡过一阵,黑暗中她不断寻找出路,可无论怎么跑,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一道亮光乍现,顺着看去一人正向她走来,裴文熙强压下心中喜悦,待那人慢慢走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爹爹……眼泪毫无预兆决堤而出。
裴文熙将头埋进怀里,身上伤痛似乎轻减不少:“爹爹,月儿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月儿想你和娘亲了,爹爹不要丢下月儿,月儿会害怕…”裴文熙紧紧抱住他,生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轻抚着她的发丝:“月儿,你该醒了…”
眼前人逐渐消失化为泡影,裴文熙拼命想要抓住,却什么都没有“不……”
裴文熙感觉脑袋很重,耳边传来模糊响动,朦胧间暗寒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奈:“发烧了?”
她费力抬起眼皮看不清人影,只是使劲拽紧衣衫。
他低沉着笑了几声,只手将她推开了些,另一手覆上额头“还说梦话了?看来病得不轻。”
裴文熙一直叨念着梦中呓语,生怕这一停爹爹又消失了,隐约能听得身旁浅浅呼声,她才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更深露重加上身体疼痛,她又往怀里缩了缩,身上猛然一紧,裴文熙墨眉紧皱登时睁开双眼,仰面对上柳承言探究的目光。
身上的衣服、丝绢都是完整的,衣袖只剩下半截,手臂多了一处伤口,裴文熙调匀呼吸开口“我…醒了…”
柳承言闭眼,继续休息“嗯…”腰肢被他紧箍着。
这样的姿势以男子身份看来,太奇怪了,裴文熙低声道“那柳兄可以放开了…”
柳承言眉峰微挑,似有不悦道:“晨起最冷,文熙是想翻脸不认人?那昨晚文熙可曾放开?”
“昨晚?放开什么?”裴文熙莫名疑惑,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地步了……
柳承言睁开眼,溢出一丝星光,低头看着她“昨晚…你发烧了,还记得?”
裴文熙忙低下头坚决否认:“脑袋昏昏沉沉不记得了,昨晚我…做了什么?”
他闭眼掩住眸中笑意,缓缓开口:“…你昨晚发烧念叨你爹….你还说…”
裴文熙猛坐起身,柳承言被挤下床铺,伤口被扯得生疼:“我说了什么?”
柳承言眼眸扫过裴文熙手臂,顺着眼神看去,裴文熙正拽着他的衣袖,她慢慢松开。
柳承言才徐徐起身开口道“你说想他…你还说……”
额角的汗微微渗出,裴文熙还发着烧,扶着胳膊起身往外,面上含笑道:“我还说了什么……”
身影笼罩上来,柳承言步步紧逼,柔声道“你是谁……”
这不是一个问句,是肯定。
裴文熙双耳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她定了身子抬首看着他:“柳兄怎么了?那不然…柳兄以为我是谁?”
两人离得很近,柳承言斯文笑道:”你是正常人吗?一般人受了伤,不都安安分分呆着吗?你倒是很喜欢乱跑。“
“行军打仗之人,没那么娇气,我们怎么在这里…那群杀手呢?”裴文熙暗松了口气转开话题。
柳承言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从桌上拿了个橘子:“被我甩掉了,还好文熙你出手相救,只是…连累你受伤昏迷,正巧碰着这个茅屋,就进来休息一晚。”
木门腐朽已垮落半截,屋内尘烟障目,像是许久无人居住,桌上放着几棵青枣和橘子。
窗外正对着枣树,青枣零零散散悬在枝丫,熟落的枣子也已经开始腐烂,她转了几圈也没看见橘树。
“文熙,你在找什么….”柳承言剥着橘子,见她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东西。
裴文熙找了个小凳子坐下,随口问道:“这橘子果色鲜艳润泽饱满,是在哪儿摘的?我想着一会儿再去摘一些。”
柳承言浅笑着抬起双眸,眼中却无半点暖意。“就在这附近,你要是喜欢,我们一会儿回去时再摘些。”
他递过剥好的橘子,果皮四开却还连着果肉,裴文熙出神想起,以前他也是这样为自己剥的橘子。
她明明是要与柳承言划清界限,可接下银针那一瞬间,她没有丝毫犹豫…终究不能眼睁睁看他陷入险境。
“文熙,你怎么了?”柳承言递上橘子,她却没有反应。
裴文熙伸手接过,失笑道:“这场刺杀来得颇为奇怪,你可有些头绪。”
柳承言温润一笑,仿佛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想杀我的人太多,我可防却不可查。”
裴文熙对于他这样的说法,有些好奇:“可防不可查?这是何意?”
“因为这些人…即便查出来了,陛下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他和煦泯笑,将青枣往衣服上擦了擦放入口中。
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是谁要杀自己,连陛下都不会动…那就是高官侯爵甚至皇室宗亲了…
裴文熙下意识捻去橘络,几瓣橘子齐齐放入口中。
这样细微的动作,让柳承言心口一怔,无数个下午,她也是那样捻去橘络一起吃下,只是那时她人小嚼不动,常常只能包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