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月被那个声音搅合了半宿,硬生生撑到天色将明才闭了眼,也不知是柳承言收拾动静轻,还是济月睡得沉,挪了张床也不见她醒,直到将至晌午,也没人敢叫她起床。
‘吱呀’门轻轻的开了,又合上,澡盆被放在屏风后面,屋内还充斥着陌生的药香,床上人翻了个身,露出一片很淡的青紫,柳承言早起用毛巾些微收拾过,看上去仍有些暧昧,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坐下床沿:“阿月,还不起吗?太阳都快下山了。”
济月睡得很沉,饶是这般动静她也没有反应,柳承言原本只是伸手掖了掖被子,手却不听使唤的抚上了鬓角。
“我醒了。”她仍旧闭着眼,睫毛却抖得厉害,白皙脸颊变作妖异鲜红,终是忍不住轻声道:“你离我远些,我有些害羞。”
身子突然悬空,济月惊呼一声睁开眼,身上裹着一层薄衫,却是被他打横抱在怀中,想起昨夜的场景,她下意识避开正对着自己的头颅,结巴道:“我…我还…我还…”
“你还没吃饭?”柳承言一眼看穿她的意图,不动声色接了下去。
听得他胸膛浅浅的心跳,身形缓缓移动,济月噎了一下,面容出现一丝慌乱,现在这幅模样是要去哪儿?她紧紧扣着红衣身影的后颈:“我们去哪儿?”
没有得到回应,济月只能抬起头,睁着视物不佳的眼睛四处张望,隐约察觉自己绕过一面翠竹屏风,薄衫拖曳先行入水,肌肤刚刚触及热水,济月怀揣着未知的恐惧,猛地一个弹身,紧抱着柳承言。
“是加了艾草的热水。”极低的一声浅笑,温润如玉,柳承言道:“泡了就不会那么难受,厨房已经备下膳食,你沐浴完后,我陪你一同用膳。”
话音刚落,济月整个人连同薄衫全部没入水中,樱唇微微启合,这些水像是漫在了心头,慌乱中她拽紧刚刚松开的手臂。
柳承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诙谐戏弄道:“阿月想要我陪你一起?”
手指果断松开,济月埋下半个脑袋,生硬道:“不…不用,信义,我可以。”
眼眸染上笑意,柳承言抬步往外间走去,坐在距离屏风不远处的红木雕椅上,品了品新得的万寿春,味道比之从前,竟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滚滚热气蒸腾飘散,空气中夹杂着特殊芳香的草本气味,很是宜人舒适,济月向后挪动,脑袋靠着澡盆,周身紧绷的肌肤松弛开来,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血管中液体的流动,心里却堵得慌。
她睁开眼,看着雾蒙蒙的通红处境,夜半醒来好像有什么事情,现今她实在想不起来,只是本能觉得那事十分重要,她愣愣的盯着水雾,唇角微启无意识念道:“阿裴…”
屋内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月白身影沉稳坐着,没有其余动静,半响,柳承言道:“你在说什么?”
济月回过神,晃了晃脑袋,侧着身子看向模糊不清的屏风,疑惑道:“我说了什么吗?”
屏风后有茶盏放下的声音,柳承言道:“没有,你可曾好些?”
被他这么一问,耳畔蹭蹭通红,她点了点头,又晓得屏风挡着,他根本看不到,扯着嘶哑的嗓子道:“好多了。”
柳承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虑些什么,继续道:“我们成亲吧。”
柔和嗓音宛如响雷,险些炸聋了耳朵,这话题跳跃太快,她简直不敢相信,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济月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完全忘记自己半张脸埋在水中,一口泡澡水入喉,呛得她直咳。
屏风后响起仓促的脚步,隐约是朝着她的方向,济月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别别别,别进来,我只是被呛着了。”这话出口,她又觉得不妥,这不是让他以为自己在喝泡澡水吗?隧而道:“我刚刚走了个神,脑袋滑下去了。”
光滑脊背结上一层水珠,她撑着额头尤为懊恼,这样的回答似乎更不靠谱。
他停了下来,低沉声音隔得很近,未及视野之内:“小心些…”
济月年纪尚轻,对于这类事情毫无招架之力,若照信义先前说的,他俩本就已经定亲,难不成他迫不及待想娶自己,光是这么一想,心猛然跳得厉害,差点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手掌沾满水渍轻轻拍了拍脸颊,济月思及爹爹远行,他们都不在身边,怎么能说成亲就成亲呢?她自顾自点了点头,暗暗告诫自己要懂得矜持,必须义正言辞拒绝信义,她清了清破烂嗓子:“什么时候?”
……济月惊慌捂着嘴巴,彻底懵住了,这应该不是她说的话…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她自欺欺人,可是房间就两个人,这幅聒噪难听的嗓音,除了她还有别人吗?她简直想掐着脖子淹死自己。
“五日后,好不好”他回答得何其温柔,像是商量的语气,却十分笃定,与搭在沐浴盆上的手十指相扣。
济月反应过来时,他已近在咫尺,手往后缩了缩,被压得死紧,不给她丝毫退缩的机会,她咽了咽口水,语气中竟然有些惋惜:“可是娘亲他们都还未回来…”
“我们可以等父亲他们回来再成一次亲。”这话说得坦荡,连称呼都变了。
瞳孔微缩济月连忙低下脑袋,察觉自己有些失态,身子别向了另外一侧,本意当真只是因为娇羞和震惊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握着的手忽然松开。
空气中弥漫着水气,闻得他略微失落的嗓音,若有若无:“你知道的,我不愿强迫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济月竖起耳朵,像是往门口走去,手指捏着紧密贴合的盆板,指节微微用力泛白,她想起了娘亲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不我待’,成亲的对象是他,济月很欢喜,她向来为世俗所厌,又何需守着世俗规矩:“好,我们成亲。”
柳承言停了动作,本就是刻意放缓步子,为的就是等她妥协,虽是预料中的结果,他抬起头淡淡一笑,满园梨花纷飞素雅,是个极好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