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微微凝固,顾宛华打断了这等静默。
“听太医院的人说,梨将军脸上的伤要留疤了,姊夫下手忒狠了。”声音婉转如黄鹂,听不出怪罪之声。
宁卓宗大笑,“妹妹何出此言,那梨花姜调戏内人,破个相便宜他了。”顾寕心头嘎达一跳,不安的神色看向高位上的几人,慌又低了头。不大一会儿,太后似乎头疾犯了,命人请来了太医,又赏赐了二人一些珠饰,两人谢过恩后,辞了皇后留下用饭的念头,出了殿。刚过玄武,顾宛华便追了出来,两人停下脚步,顾寕为难的扫了一眼宁卓宗,见后者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她低了头。
“好好叙旧,本相今日要去太尉府一趟,你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府,不要在市井游玩。”
顾寕垂眉道,“晓得。”
“人人都称道的大家闺秀,蕙质兰心的安乐县主,本相自是放心的。”说完,宁卓宗挥袖,大笑着离开了。
宫里每年到隅月的时候,红梅蓖萼就早早的布满了枝头,宫门是有一座假山石壁连在一起的,石壁上移植了绿竹,上头的清泉低落的水珠落入下方的潭水里,滴答滴答,顾宛华就站在走廊里,瞧着红梅枝下亭亭玉立的顾寕,一袭绯衣白如雪,清淡似菊花,螓首蛾眉,回眸间,天地芳华失色,她藏于袖中的玉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宛华。”
顾寕打断了沉默,上前几步,想要握住妹妹的手,却被顾宛华嫌恶的躲开,她一愣,“怎么了?”
“跟我来。”皇宫人多眼杂,顾寕了然的跟了上去,宫廊里幽暗阴森,顾宛华提着绢灯跨过石桥往假山深处走。
假山里,空地极大,顾宛华却将人带到了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壁旁,周围阴暗潮湿,凉气森森,可容纳之人不过二三。
顾寕看着垂着眸的妹妹,试探道,“你怎么出来的?”
“太后犯了头疾,睡着了。”顾宛华道。
顾寕松口气,随后道:“父王可能是被软禁在边疆了。”
“什么?”顾宛华惊,“父王手握重权,几十万莫林军呢?”
顾宛华是被家里人娇宠养大的,顾寕本不想告知她这些事,可她如今进了宫,宫里危险重重,必须要让她知道,她们已经不是之前的天之骄女了,是寄人篱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便道,“莫林军被押往了高州,是官家在病重之际下的旨。”
官家心疑,上位之后,铲除了十几位皇子,为恐人心惶惶,留下了父王,这是母妃临死前告诉她的,顾宛华心底蜿蜒的痛又漫了上来,红着眼低怒,“官家本就忌惮父王手握兵权,又因为你的愚蠢,给王府带来了灭门之灾,顾寕,你就是安定王府的罪人--”
“你什么意思?”面对突然暴怒的阿姊,顾寕不解。
“如果不是你逃婚的愚蠢,父王不会被流放边疆,我的母妃也不会殉情而死,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顾寕看着奔溃大哭的阿姊,心头隐隐作痛,母妃虽是她的继母,可生母早死,是继母将她一手带大的,听着耳边的腌臜话,她辩解道,“我没有逃过婚,我嫁的人是官家选的。”
“是你忘了?当初叔父下旨让你嫁给宁卓宗,你不满上京,非要去江湖流浪,招惹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毁了王府—”
看着情绪奔溃的顾宛华,顾寕想要上前抱人,却被后者一把推倒在地,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布满了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手心,血隐隐渗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起身,开口道,“宫里人心复杂,好好照顾自己,谨记,那人,不是我们的叔父,是官家。
说完,顾寕带着满腹疑惑就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宁小七呢?我要杀了他。”顾宛华看着不解的顾寕,心底亦或痛苦,又仿若悲哀,怒吼道“他人呢?”
顾寕甩开人,说出的话隐隐带着怒意,“宛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救出父王。”
“凭你,怎么救?”
顾寕道,“官家病重,最依仗太子。”
“他不行。”顾宛华收了泣意,直接凌厉打断,顾寕点头,“对,太子不行,我们没有拿捏他的资本,可八皇子呢。”挑眉看了顾宛华一眼,“八皇子本与我府交好,禅堂亦无势力,若有人扶持他,待他大事既成,安定王府定可恢复往昔盛泰。”
顾寕看着阿姊,心底喟叹,这本不应与她说,可宫里危险,若她有什么事,还可信任八皇子,见她不语,又道了句,“八皇子还是你我表哥,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
“你要怎么做?”
顾寕摇头,拍了下顾宛华的肩膀,低声道,“你不必操心这些。”顾宛华冷笑一声,嫌恶躲开,“安定王府的祸事是你招惹的,若是救不出父王,我下黄泉也要拉着你去给母妃赔罪。”
顾寕背脊一僵,“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