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一袭白衣的梨容京站在树梢的另一端,不染而朱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一双黑金色的深邃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颀长的身躯显得气势逼人,让顾寕不由得联想到了草原上凶猛的狼群。
“你出来了。”顾寕没有诧异,这人,武功深不可测。
但她的心里并不好受,他出来了,那她想要独吞密文便难上加难了。
“恩。”
“阿娇和鬼王还被关着?”
“恩。”
这惜字如金的,顾寕想翻白眼,又问了句,“你出来--?”
“帮你。”
不用你帮啊,顾寕心底喟叹。
看着顾寕的神态,梨容京跃下了树梢,大步往树林外走,顾寕只得赶忙跟上,京郊离京城不过几里地,一路上相安无事。
城门已经关了。
顾寕想要在外留宿一夜,待明日在起身回府,可梨容京拒绝了,说有好戏看,非得入城。
夜里,城门也是有守卫的,值班人数约莫十人,城墙上的更是数不胜数,梨容京二人一上前,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梨容京不知道拿出个什么腰牌,顾寕只看到了方方正正的,刻着不知名的图腾样式,那守卫瞧了,立马一副谄媚样,恭敬恪守。
“开城门。”
一下令,城门大开,梨容京收了腰牌,顾寕收回思绪,跟着走了进去。
夜里的街肆冷冷清清,整个街道上,只有二人孤零零的走着。
顾寕沉默半响,突然开口,“你是梨花姜的弟弟?”父王在京时,强迫她将整个皇城的大官贵族人情脉络都给梳理清楚,刻到脑海里,因此,在上京城里,顾寕对于官门中事十分清楚。
前面的背影似乎僵住了。
顾寕轻咬了咬唇角,梨家,两朝元老,家室简单,门风清流,曾有训,娶妻当只正妻,梨老太爷恪守祖训,娶了梨老夫人后,在没纳妾。
生有两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外地知府,算是下嫁,顾寕猜想,是梨老太爷害怕官家认为梨家结姻亲,被忌惮,因此宁愿女儿外嫁。
至于两个儿子,皆在朝中任职。
大儿子是官家赐婚,妻子家世清白,书香门第家的嫡女,母家没有什么实权,能搭上梨家这样的大户,自是高兴,但嫁进来几年,都未有子嗣。
梨家最不堪的丑事出自二儿子梨承中身上,他娶得妻子也是书香门第中的世家女子,空有头衔没什么实权的家族,二人育有一子梨花姜。
但可惜的是,这梨承中没有继承了家族的好传统,喜爱拈花惹草,年轻的时候,就常常留恋青楼之地,后来,被梨老太爷修理一通后,不怎么出来了,在太史御当个闲散的大吏。
可当年据她查,这梨承中是喜爱上了一个外地女子,见人家来京,孤苦无依,便想纳入房中,遭到梨老夫人的强烈打击拒绝,便养成了外室。
这外室,也很争气,来京的第二年,便育有一子。
后来,为了遮丑,梨老夫人命人杀了那外室,将孩子抱回了府里,养在正室夫人的膝下,十五岁那年,得了病,被送到了外头的庄子里,一直都没有听说被接了回来。
那外室死后,梨承中自此一撅不起,后来,被人发现死在了那外室的坟前,死的时候,嘴角还露着笑容。
梨家本就人丁单薄,梨老太爷又中年丧子,病倒在了床上,而梨老夫人没几年也殁了,梨家真正掌权的成了二房的梨花姜,那被丈夫抛弃,独自生养儿子的梨夫人也熬了出来,掌着梨府的中馈事儿。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梨家,宁家在朝堂上争斗不休,顾寕当年整理卷宗的时候,这才着重调查了梨家。
“他们不配。”
生硬冷漠的话突然出口,打断了顾寕的思绪,她看去,只见梨容京的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煞气,看着她的瞳孔泛着赤红,顾寕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同父异母,杀母之仇,这梨容京恐怕与梨府有着莫大的嫌隙,顾寕后悔这张秃噜的嘴,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忙转移话题笑,“快走吧,这夜里,怪冷的。”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摩擦了几下胳膊。
可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凑巧,两人刚走到梧桐巷时,迎面就撞上了排场盛大的梨家轿子。
八个轿夫抬着,大红色的步撵轿,绣面上雕刻着腾飞的凤凰,正一摇一摆朝她们走来。
顾寕脑子里瞬间浮上了汪弗言乘坐轿子送她出来时候的场面,身形不由得一震,侧头看了眼梨容京,见他神色平静,呼了口气,梨家的事儿她没想掺和。
“哟,大半夜的,宁夫人不在府里待客,怎的,与我这二弟在一块嘞。”轿子缎面被一柄扇子掀开,梨花姜一身玄衣下轿,嘴角带着欠抽的笑容。
顾寕没说话。
梨容京也不说话。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梨花姜不自觉得舔了舔薄唇,自嘲道,“都这么不给面子。”
这里再往前几步远,就是宁府的大门了,这都二更天了,梨花姜突然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提着礼,顾寕心思活络,瞬间明白了。
“相爷待客周到,夜深,路不好走,让我来接梨大人。”
“虚情假意!”梨花姜冷哼了一声。
顾寕看着那神情,就像是只高傲的花孔雀似得,不由得心底想笑,梨家清风门第,忠君爱国,赤胆忠心,这梨花姜接手了梨府之后,不满宁卓宗大肆结党营私,极是打压宁家。
三人同行,气氛实在怪异的很,顾寕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路程近,很快就到了府门口。
里头,似乎很是热闹。
这一场面,让顾寕没有想到,她歪头看向梨容京,低声道,“你先去找家客栈,现在不方便。”原本带梨容京回来,便可以告知宁卓宗是梨容京救了她,既摘清了她如何逃出的鬼市的嫌疑,又可以借此留下梨容京在府里,现下,时机不太成熟。
梨容京没说什么,一张冷酷的脸没有丝毫的波动,转身就走,话都不多说几句。
“这臭小子。”
梨花姜不满,朝着离去的背影忒了一句,顾寕拾了拾鬓角的碎发,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梨花姜,“梨大人,请进。”这梨花姜最好的一点就是,不问东问西,如果换成了宁卓宗,肯定没这么好糊弄。
“走吧。”梨花姜大步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