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懒懒的阳光铺满整个朝东的初玥宫,昨日飞檐斗拱上的雪渐渐消融,没有一丝暖意。
魏轻鸾倚在窗边反复翻着手中的账册,眉头微微蹙起,唤来了暗卫长瑶影。“从户部取每年的账册,前朝的也要,连同几案上的一并送去给若曦,托她查验。”瑶影红袍黑甲,领命飞身而去。
今日除夕,省去早朝,魏轻鸾得空便彻夜未眠,不停推敲着得之不易的账册,还是觉得过于蹊跷。她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瑶影之前带来的密报:“长公主及其党羽在养心殿跪着哭求至今,皇帝无动于衷。”魏轻鸾任由火舌吞噬了纸条,乘上步撵往前朝吏部行去。
所有吏部官员早已拜在麒麟宫门前,魏轻鸾在门前停下:“免礼,日后我来时不必再拜见,各司其职。”吏部尚书曾棋年近半百,深得皇帝倚重,从不结党营私,领着魏轻鸾进了麒麟宫。
每个官员都开始忙碌起来,魏轻鸾仔细查阅着朝廷每一个官员的底,又调来地方官员的名册一一翻查,连世家名录都不放过。直至太阳开始偏西,她才起身往外走。顾舒言一直在正殿侯着,见她出来,站起身来笑嘻嘻道:“今日除夕,官员们用完午膳都回府了,就剩我啦。”
魏轻鸾被吓到了,她映像里眉目冷冽心思难测的人,如今用如此开朗调皮的声调在同她讲话。她抬头注视着他,始终未曾舒展的眉眼带着审视与不解。
顾舒言见她不语,凑近了些,笑得更灿烂了:“我的公主殿下,你是不是看卷宗看哑巴了?我来检查一下,来来来,看看这几个字念什么?”他说着指向主殿上挂的“廉洁奉公”。
魏轻鸾继续愣在原地,摸不清他在唱哪出。
“就知道你傻了,跟我念‘廉——洁——奉——公————’哎呦!疼!”顾舒言瞥了一眼把旁边书卷丢到他脑袋上的魏轻鸾,一脸愤懑不平。
“没想到侍郎竟是如此灵动本性,只是本宫今日没空陪你玩闹,要注意尊卑。
”顾舒言察觉她脸上神情终于不太冰冷,便又得寸进尺笑出声来:“是,只是微臣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今日除夕,未免孤独了些,公主不如带我回宫多个热闹?”
魏轻鸾瞥了他一眼:“本宫才不带个炸弹回去,你自己看着办。”说话间一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你这女人更年期啊!昨天还妩媚可人,今天像尊活佛……”魏轻鸾听他在后面吼,不知不觉被气笑了出来。这个顾舒言,着实让人想不到,摸不透也猜不着,倒也能是个马前卒。
顾舒言见她走远,敛起笑,进內殿翻看起魏轻鸾之前看的书卷。这位公主,没有很冷漠很古板,着实不只是枚好棋子。
魏轻鸾回到初玥宫,没有先回主殿,倒是进了西侧姬月殿。容泽正墨发披肩坐在榻上看书。
容泽察觉她进来,翻书的同时开口:“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舒服。魏轻鸾抓着广袖摆不说话,局促地低着头。容泽将书放下,抬眼看着她:“你不用愧疚,你想到的我也懂。”
魏轻鸾走到他面前蹲下,冷淡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可是我还是让你冒了险受了如此重的伤。我并非不在意你的去留与生死,只是……只是我只能赌一把。”
容泽眼中有些黯然,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我都知道,我心甘情愿的。只是别人若是知晓‘无心美人’如此惹人怜爱,怕是要被吓着了。”
魏轻鸾双眼微红,看着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多出来的绷带,自责地解释道:“漠辞,我从不愿你有一点不测,只是,只是……我……”
“如果昨天你出来帮我,现在要被撵出长安跪在养心殿的人就会是你。如果你让任何一个大臣替我求情,皇帝会开始打压你,会因为你的心肠不够硬,因为你的冲动和不懂取舍而取消对你的偏心栽培,争储会更凶险。”容泽将她说不出口的话说清楚了。
魏轻鸾不敢直视他,心虚与歉疚揉成了一团。容泽却蹲下来把她的脸捧起,极度温柔地说:“魏书音,你觉得我真会因为这样的事生气吗?你做得很好,我想要看见的是你能得偿所愿,而不是为我自乱阵脚,知道吗?”魏轻鸾眼泪掉了下来,扶容泽站起来,略带哭腔的声音软软弱弱:“你背上还有伤,别乱动。我知道我很自私,但如果母皇真的要杀你,我不顾一切都会劫了宗人府救你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容泽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哄到:“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只是当时皇上下旨时,我确实没想到那么多,当时还是有些心痛的,那么作为补偿,你要答应我个要求。”
魏轻鸾紧紧抱着他,后怕内疚的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以身相许行吗?”容泽笑意温暖,她从小在他面前说话都不讲分寸:“正有此意。”
魏轻鸾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昨晚知他深夜受刑,她一夜未眠,待瑶影把昏迷不醒的他抬回来,确保他安好她才放下心来。想起昨夜翻账本的事,她松开他道:“我昨夜再查了一遍账本,每两卷账本相较之下出错之处甚多,笔迹虽看似一样,有个别笔画顺序不对劲,而且据我们之前了解的亏空数目来看,相差甚多。”
容泽点头,慢慢道:“这账册由多人记录,不易查出破绽,我们得到情报来得突然,还是谨慎些好。”魏轻鸾察觉天色暗下来,唤侍女点了灯,着她去准备用膳。容泽开口:“今日除夕祥和之日,别再想了,一同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