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天黑了，一会路不好走，要不咱回吧？”余凯旋说道。
刘远杰一直看着果农散去，才点了点头，跟着余凯旋上了车。两个人在车上一直没说话，气氛比较压抑，直到进了城，刘远杰才说道：“余主任，贺厂长不是说1块2收苹果么，怎么到村上就变成了8毛了？”
“这，收果子要装车，要去村上谈价钱，还要挑，这些都是人工吧，租货车，加油，雇司机也是钱。”
“每斤贵了4毛，等于贵了三分之一。我没收过苹果，你觉得这成本高不高？”
余凯旋想了想，“应该，应该不算高吧。”
“我刚才想了想，咱们要的果子也不多，能不能让村民自己送来呢？”电商科的思维模式一直都是不让中间商赚差价，干掉中间商，电商才能盈利。了解了村上的情况，刘远杰最早想到了这个办法。
余凯旋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刘远杰，因为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刘远杰的表情，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余主任，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余凯旋把车速放慢了些，透过后视镜，看着刘远杰，咧嘴一笑道：“刘厂长，你这个想法很好，其实村民也愿意直接来厂里交，他们不怕辛苦，就怕没钱。但这个事情，我建议你还是和贺厂长商量一下好。”
刘远杰敏锐地意识到了余凯旋话里有话，然后联想到贺进学一直负责收购，他给厂里报的价是1块2，自己收是8毛，这中间的差价可能就落在了他口袋里。
果然无利不起早，怨不得他最近这么勤快，这么配合自己。但贺进学这样子不就等于薅厂里的羊毛么？余凯旋说的这么小心翼翼，看样子对这个情况早就一清二楚了。
“那我如果这样给贺厂长建议下，你觉得他会同意么？”
“刘厂长，老贺是厂里的老人了，平时也挺辛苦的。”余凯旋笑着说道，不置可否。
刘远杰点了点头，想到了很多。
过了十几分钟，余凯旋又说道：“刘厂长呀，我知道你是好心，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有些事情，你要慎重。贺厂长毕竟在厂里几十年了，从车间小工干到现在，方方面面的关系情况都要他打点的，他也不容易。厂子里离了他也不行。我想有些事您还是别管了，以前的几任厂长也都没管过这事。”
“嗯，我知道了。”刘远杰知道贺进学在厂里很有影响力，从第一天刚到，看着夏英子和余凯旋打架，再到酒桌上其他人唯他马首是瞻的态度，还有工厂的日常管理，刘远杰明天自己就是个傀儡。
但以前当傀儡，自己愿意。现在自己有想管的事情却不敢管，不能管，这就让他有点压抑了。
一路上，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夜里回到宿舍，刘远杰又拨通了老科长的电话，想知道他重获自由没，顺便问问他的意见。
可接电话的依然是孙甜。
“刘远杰？”
“嗯，孙甜么？孙科长还没有出来么？”刘远杰感觉自己在打听一个黑道大佬的出狱时间。
“没有呢，现在转成行政拘留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他依然不能接电话，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刘远杰沉吟良久说道：“工作有点事，不知道和谁商量。”
“哦？说来听听。”电话那边听上去兴趣很浓的样子。
刘远杰想了想，反正事情压在心里，也不吐不快，于是挑着核心意思说道：“有个事情比较麻烦，我知道我的做法是对的，但是如果去做，就会得罪人，惹麻烦，所以不知道该不该去做。”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说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这样呀。”
“就是你觉得你是对的，但害怕做了正确的事情，有不好的后果影响到自己，对吧？”
“嗯，是这个意思。”刘远杰觉得孙甜的话有些扎心，但他其实就是害怕得罪贺进学，让自己不好过。
“是你们工厂里的事情？”
“嗯。”
“可你不是厂长么？”
“皇帝也不能乱来不是。”
“可你不是乱来呀，你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是争取地么？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去干呀。要不然你当厂长干什么？你怕得罪人，就什么也不去做，那怎么行呢？权力也好，财富也好，拥有这些不为得不就是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么？你觉得是正确的事情，就去做。有人不服，就和他斗。”
“如果斗不过呢？人家是老厂长了，对人对事，都比我熟，”
“哦，原来是厂里的老人手啊。斗得过很好，斗不过，想别的办法继续和他斗。他人面事面都很熟，是他的优势，但你也不是没有优势呀。怕什么，和他干。我爸经常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孙甜兴致昂扬地说道，光听声音刘远杰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姑娘撸起袖子准备和人干架的画面。上次在路边摊吃饭，这姑娘挺文静的呀。
“我有什么优势呀？”
“你是厂长呀，你手头有资源呀。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使磨推鬼呢。你可以把他的人争取过来呀。不熟悉的人可以熟悉，没有关系可以建立关系。”
“我手上也没什么钱，这个厂子很穷的。”
“你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呀，调动，懂么？这个调也可以是钓鱼的钓，你要有诱饵给他们，但又不一定让你的诱饵被吃掉呀。封官许愿画大饼呀。”
“他们会相信么？”
“你要让他们相信。你看看你钱包里的纸币，说白了，它本质上就是纸，但因为人人都相信它有购买力，它就成了最有价值的纸。所以，领导总说信心比黄金还宝贵，是有道理。让人相信是非常重要的。当然，你斗争的时候，也要掌握方式方法。要有策略的斗争，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给不了更多的建议，唉，我要是你就好了。”
“你喜欢和人斗么？”
“当然了，与人斗，其乐无穷呢。我就因为喜欢和人斗，才选了这个职业。”
“孙美女，你的职业是拳击手么？”刘远杰和对方越聊越投机。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倒是想去呢，我爸不让。我是律师，以后有什么法律上的纠纷随时找我哦，给你算协议价。”
“嗯嗯，好的。”
“所以，加油吧，斗起来！人生苦短，别庸庸碌碌，蝇营狗苟的过一生，不平则鸣！斗起来，怕什么！”
“嗯，斗起来。”
“要有气势，怕什么，我爸经常说，我还年轻，有什么可怕的，在哪跌倒，在哪躺会，休息好了，继续干。”
“没错，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对，就是这个意思。好了，我得去准备明天的案子了，你加油哦。”
“好的，谢谢。哦，对了，老科长什么时候能出狱？”
“呃，他这不叫出狱。”
“抱歉抱歉。”
“哈哈哈，再有7天就出来了。”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以后有这种事情，记得和我聊聊，我最喜欢这种事情了。”
“好的，那再见了。”
“bye”
挂了电话，刘远杰长出了一口气。没错，干就是了，如果自己放着这件事不管，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干肯定得干，得干掉中间商，不让中间商赚差价。但就像孙甜说的，得考虑方式方法，他得像一个万全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