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凡宿醉后,巳时才去春晖堂给蔺老太太请安,顺便给许卿赔罪。
许卿陪着才刚说了几句话,前头有个婆子面色慌张地进来回话。
“老太太,赵先生打了二小姐,用戒尺足足打了二十下,手心都打肿了。”
蔺老太太昨天还对这个赵先生颇有好感呢,这会听了婆子话一头雾水道:“好端端他怎么打了二丫头?”
婆子递上一张宣纸,只见上面写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蔺老太太看了,脸顿时就黑了。
许卿接了过去,顺手揉成一团。
那婆子接着道:“赵先生说,宋家文出御史,武出将军,还出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永宁侯夫人,万万不可轻贱姑娘们的教养。这自尊自爱四个字,须牢记在姑娘们的心中。”
蔺老太太又气又急,站起来怒声道:“去把二丫头给我叫来。”
宋子凡暗暗咋舌,一边被自己妹妹的英雄壮举给吓到了,一边又暗暗反思,自己一直对许卿是不是太过守礼了?”
就在他沉思间,只见许卿已经搀扶着蔺老太太坐下,柔声道:“二妹妹年纪还小,许是写了这两句诗问赵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底下那婆子闻声道:“不是的。今日赵先生让小姐们以四月为题作诗。”
许卿凌厉地瞪了一眼那婆子,出声道:“什么是与不是?先生布置先生的,学生倘若有不懂自然会问。你既是在宋家当差,怎么连主子颜面也不顾了?”
那婆子早就得了好处,心里自然是向着那赵先生的。冷不防听许卿这样一说,立即惊出一身冷汗。
只听她辩解道:“表小姐说的对,都怪我见识浅薄又不识字,所以才胡言乱语。”
许卿见她还知晓利害,呵斥她退下去。
蔺老太太冷哼道:“你也不用费心帮她圆。她娘一向是个有眼界的,生怕她将来低嫁了,早早就跟她说了高门大户的好。之前还是你大舅舅压着,否则你大舅母早就将她送去京城请你娘相看好姻缘了。”
许卿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京城有我娘,我二姐,二妹妹去了必定不会受委屈的。女儿家想高嫁是好的,总好过一昧地相信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好。”
蔺老太太拍着许卿的手背道:“她也是我的孙女,我怎么能不望她将来能好呢?只是你大舅母只肯教说鲜花着锦,却不肯细说烈火烹油。高门大户,嫡长庶子,各房各户,多的是学问。我只担心她压不住,将来自己吃了亏也不知道。”
许卿道:“也没有那么严重。京城多的是人口简单的清贵人家,年少为妇,少不得要婆婆好好教导一番。只要二妹妹是个通透的,将来掌一府中馈不在话下。”
蔺老太太轻哼,却是不肯再说了。
二孙女若真是个通透的,又怎么会写下这样的诗句给自己的先生呢?
……
宋江雪被当众打了戒尺,丢了人,哭兮兮地回了听雨阁。
那一边郭氏怎么问她都不说,把郭氏急得直跺脚。
这一边听说老太太叫宋江雪过去,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好不容易把宋江雪哄过去,蔺老太太要罚宋江雪去跪祠堂,郭氏急得请许卿向蔺老太太求情。
蔺老太太怒急道:“你还有脸求卿丫头?当年为了自身名节,卿丫头连御前大殿都去过。哪里像你们母女俩,一个不知羞耻,一个养女不教。”
郭氏满脸通红,也不敢回嘴,眼圈都红了。
后面还是赶过来的杜氏道:“老太太这样说让卿丫头如何自处,二丫头既有错那我们也有错。谁让二丫头是我们教出来的呢?”
许卿道:“二妹妹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是了。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是那赵先生会错意了呢?”
宋江雪见许卿一副清高在上的模样,一时心里不忿,便呛声道:“不用你装好人,你要真有本事怎么沦落到来我家寻亲事?”
蔺老太太怒道:“我还没有死呢?卿丫头何时住到你家去了?”
郭氏连忙打了宋江雪一个耳光,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还不快跟你三表姐道歉?”
许卿尴尬地笑了笑,摆手道:“不用了。”
宋子凡开始还心疼宋江雪,见她说话不过脑子,立即沉着脸道:“你胡说什么呢?三表妹是真心疼你!”
宋江雪被打,虽然惊恐,可还是忍不住恨声道:“她当然是个好的,否则你和娘能看得上她?”
此话一出,花厅里一阵诡异寂静。
“嘭”的一声巨响,蔺老太太狠狠地摔了一个茶杯。
只听她怒吼道:“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当我死了不成,竟然敢明着算计卿丫头?”
蔺老太太将许卿拉到身后去护着,伸手推着郭氏道:“滚,带着你生的孽障滚出去。祠堂不用她跪,带着她滚出这里,等她爹来我到是要问一问,是先有她老子还是先有她?”
罢了又指着宋子凡道:“还有你。你老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竟然半点也听不进去。既如此往后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我受不起。”
郭氏又惊又惧,被吓得不知所措。
宋子凡连忙跪下请罪,只可惜蔺老太太气上头了,一时谁也劝不了,最后郭氏带着宋江雪和宋子凡狼狈离开。
没过一会,消息传得满府都是。
……
定云阁里,得了消息的赵玉郎紧蹙眉头,十分不悦道:“她有什么脸在许卿的面前闹?”
傅元恒暗暗翻了个白眼,无语道:“都说让九爷不要小题大做了。三小姐现在又不知道府里的赵先生是您,现在那宋江雪一闹,想必三小姐又要想起往事伤怀了。”
赵玉郎搁在琴弦的手猛然放落,琴音低沉闷响。他抬头看向傅元恒,心不在焉道:“她会想起往事伤怀?”
傅元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惆怅。
赵玉郎忽然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待那开门声响起,傅元恒突兀地坐在地上道:“出去走走?”
他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他家主子总是会讨许三小姐的嫌了。就这样肠子绕了百八十结,其目的只为奔向心里那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主子在暗搓搓地算计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