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预兆,或者说不需要什么预兆。
那个老人的家属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告诉我们,病人心跳呼吸都没有。消息来的突然却又合乎常理。此刻上级医生正好有急事出去了,师姐得病在家休息,今天需要涉淇来做所有事。
跟着家属带着学弟来到病房,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陪护床上坐着老人的儿子和老伴还有个之前没见过可能是妹妹的家属。60多岁的老人安详的躺在病床上,面上带着吸氧面罩,身上没有多余的管道,旁边的心电监护静立在那里,一切都如此沉寂。
涉淇心里有点慌,但是现在只有她,虽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医生,这里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只有等着她说话的人。她安慰自己快速镇定下来,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伤心和同情的感情无需刻意就自然流露出来,甚至因为从来没有过这般经历而差点流出眼眶,但是手上动作却是轻轻按上老人的手腕,果然没有脉搏,掀开老人眼皮,瞳孔散打,对光反射消失。
没有多余的话语,此时也不适合说话,临床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是很严格的,不是看着人已经死了就可以通知死亡。快速和护士说明情况,又看到一些家属走了进来,一群人围在十平米不道德的病房里静静地等着护士测完心电图,一条直线。
护士把心电图结果递向涉淇,也没有说出死亡两个字,只是说是一条直线,涉淇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期间所有人都表现的比较镇定,这个病人痛苦了很久,前列腺癌晚期,很痛,骨头很痛,是我们这些健康人无法真的体会到的,当然如果有女士痛经很厉害的话,那就是比那个还要痛的痛,虽然吃止痛药可以止住一部分,但是止痛药并不能完全止痛。
总归是要通知家属的,于是涉淇强自镇定,在一个家属小心翼翼的询问“患者应该还在吧”时,微微摇头,轻声道说“已经走了”。家属陷入了更深的悲伤,涉淇也是。
“死亡”在医院其实很常见,“死亡”两字却不常说,医院的人们会用“走了”、“去了”、甚至“回家了”等等代替,涉淇之前不是很忌讳,觉得有生就有死,没死何来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会想办法回避它,直到这次她直面它时,需要把噩耗告诉最伤心的人的时候。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不说出来人可能还在,但是我说出了它人就真的不会回来。即使用“不在了”三个字来代替,涉淇在说出噩耗的时候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心头蓦地一凉,手有些发颤,后来又听到家属的“他做了一辈子教授,就这样就没了”的时候更是感到造化弄人。
晚上回到家里,涉淇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个老人,第一次见他好像是半年前,当时家人抱他进病房的,就是痛,痛的完全没有力气,那个时候就很瘦了,应该是痛的吃不下饭,在我们的止痛加上放射治疗后缓减了很多,后来又发现脑子里有了转移,又有了头痛,但是头痛相比较骨痛就难缓解很多了,止痛药越吃越多,人却一天天消瘦,这一个月每天基本不怎么吃东西,腿脚都肿了,肝功能也一直下降。家属也不想出院,所有人包括老爷爷自己都知道这次估计挺不过去了,但是还是坚持了一个多月,我真不知道这痛苦的一个多月真的有必要吗?”
【那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说不清,就觉得这一个月足够告别,但是其实告别需要这么久吗?我觉得很痛苦,我不希望有人这么痛苦。”
【这就要你慢慢体悟了,每个人有不同的需要,你没有走那么长的路,也许再不久你能理解,也有可能一直没法理解。】
“哎,又来了,说了和没说一样。”
【呵,看书去吧。】
“好吧。”涉淇无奈扁扁嘴,继续每天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