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阳对“苏啸夏”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因为染指平安公主,而被离皇赐死之时。秉着对哥们儿的忠诚,程天阳还特意替“苏啸夏”堆了一个坟,采了几株花,好好祭奠这个他当作弟弟的好哥们儿。虽然,这坟是程天阳无聊时随手堆的,鲜花也是他送给邻村丫头而丫头不肯收他便插在坟上的。但不管怎样,这总算是程天阳的一片心意,可如今……
程天阳号啕大哭着。
苏小荷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光头,我还没挂呢!你哭什么呀?”她笑着说。
程天阳的表情更委屈了:“可怜我的花花草草,还有我堆的坟啊……”他顿了顿,“原来都是白搭啊!”
敢情这人对这苏啸夏的死活丝毫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那坟和坟头花感兴趣呢!
苏小荷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程天阳连忙又笑嘻嘻地凑过脑袋:“好兄弟,哥们儿是开玩笑呢,别介意啊!”说着他动了动胳膊,上面绳子还紧紧地绑着,搓得他的皮肤生疼,“话说,哥们儿怎么绑着我呢?快松开吧,怪疼的呢。”
说到绳子,苏小荷的视线扫过程天阳的胳膊。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她都快忘记自己的正事了。
她连忙板起脸,举起手中的刀子,一把狠狠地扎向了程天阳的脑袋。程天阳吓得连连尖叫,可苏小荷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刀,眼看这刀就要刺中他的耳朵了,程天阳连忙颤抖着闭上眼睛。意料之外,没有任何疼痛感,程天阳惊吓地睁开眼,余光瞟见一把刀正擦着他的脸刺在墙上,而苏小荷放大的脸正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自己。
“苏……苏啸夏……你这是?”他开始结巴。
突然“啪嗒”一声,插进墙里的刀应声而断,留下一半在墙里,一半掉在地上。
程天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苏小荷吸了吸鼻子:“对不起,用力大了点。”她拍了拍手,程天阳立刻不敢再言语。
苏小荷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脚又踹在他的腿上:“你放心,光头,平时你待我不薄,现在只要你说实话,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程天阳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小荷,连忙点点头应许。
苏小荷看着程天阳的眼神贱兮兮的,她弯了弯眉,就在程天阳以为她要问他,愿不愿意娶她回家或者是养她一辈子这种问题之时,不料苏小荷却突然脸色一正,声音是无比严肃:“程天阳,你为什么背叛傅倾圣,现在他们出征到了哪里,离皇的埋伏在哪里?!”
程天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苏小荷,苏小荷的眼里写满了焦急和迫切。多年后,当他再一次回忆这个场景时,还记得她的那一双眼睛,那不是一个士兵对将军的追随和忠诚,而是一个爱人对另一个爱人的担心和承诺……
所以程天阳还是开口告诉了苏小荷事实,用他的话来说,是被苏小荷这一颗正义之心所感动。他告诉苏小荷:“现在军队正值动荡时期,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倒不如和我一起浪迹天涯,落个自在,反正哥哥会罩着你的。”他说罢还抛个媚眼,对面苏小荷依旧不为所动。
程天阳顿了顿,继续诱惑:“我们还可以继续我们的卖马粪事业,这次你七我三,可好?”
苏小荷挑挑眉,还是不吭声。
程天阳叹了口气:“苏啸夏,我是真把你当弟弟,傅倾圣如今得罪的可是当今离皇,他这命是保不住了,你又何苦再搭一条?”
苏小荷低敛下眼:“我这命是他送的,现在,我也不过是还给他罢了。”苏小荷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她自己都要被自己骗过,真当去帮傅倾圣只是为了还人情。程天阳拗不过她,只能开口:“我是傅倾圣军队里的伙夫。”他说着,“很简单,就是管吃饭的。”程天阳顿了顿,“如果离皇故意不及时供应粮食,而我又跑了,军队里就彻底没人管饭了。”
程天阳说得隐晦,苏小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所以,意思就是,现在队里粮食极其缺少?”
程天阳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在离国边疆到付文国之间,有一个凹凸谷,呈碗状,是必经之路。这路本并不是什么艰难之地,但若军队里人人都已昏饿至极,那么这里就成了一个瓮,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现在傅倾圣在‘凹凸谷’?”苏小荷挑眉。
程天阳看着窗外,窗外天空一片蔚蓝,他继续道:“付文国这次应战的,是付文国的大王子,很少出来见人的耶律王子。”程天阳叹了口气,“他善于攻心,擅长计谋,很有手段。”
“哼。”苏小荷冷冷一哼,“我管他什么耶律王子,还是椰子公主!”她咬咬牙,“老子才不管!”
眼看着苏小荷甩头就要走,程天阳连忙在她身后大叫住她:“喂!”他吼着,苏小荷皱着眉回头,程天阳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像是泪水一样的东西。
“苏啸夏!”程天阳又喊,“若你还能回来,你可愿意再与我一起,共度余生?”
苏小荷一愣:“你这算是表白求婚吗?”她顿了顿,“我可是男人。”
“我知道啊。”程天阳又说,“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你说这些。”
程天阳的脸涨得通红,苏小荷突然想笑:“光头。”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现在可不是煽情的好时候。”
程天阳的眼里写满了感伤,苏小荷继续道:“好了,我要走了,你快祝我好运呀!”
苏小荷飞奔的身影就要踏出房门,程天阳大吼的声音突然又在身后响起:“苏啸夏!你不要走啊!不要走啊!”他吼着,苏小荷只能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对不起。接着程天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杀猪般咆哮:“妈呀!死苏啸夏!你好歹解开我身上绳子啊!”他喊着,可苏小荷已然越走越远。程天阳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竟然疼得无比难受,他喃喃道:“苏啸夏,你好歹……好歹把你,也从我心上,一起带走呀……”
这倒是一个苏小荷从来没有想过的状况,或者说是结局。她再次将麻布衣换上,再补了点麻子妆。
苏小荷看着铜镜里“苏啸夏”的脸想,也许这一去,便是永远无法回来。但意料之外,她不怕,也不恼,或许是想到了有傅倾圣在,苏小荷这么一个连疼都怕的人,竟然不怕死。
她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一件灰色麻布衣,骑上马,就往程天阳口中的“凹凸谷”奔去。身后程天阳正好从绳子中逃脱出,光着脚从屋子里跑出追在马后,大喊着“苏啸夏”的名字。苏小荷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把马儿的屁股拍得更响:“驾!”她大喊,“快跑啊!”
凹凸谷苏小荷只去过一次,准确说是路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傅倾圣拽着她去付文国城门送平安公主之时。路痴如苏小荷,在此时竟然能将路记得如此清楚,一路直达凹凸谷。
意料之外,迎接她的,不是漫天飞扬的黄沙,不是马匹互斗撕咬之声,不是血流满地的情景,却是连沙子相互摩擦都能听见的寂静。苏小荷勒住了马,有些发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傅倾圣一袭金色盔甲带着仅剩下数千人的军队屹立在战场之中,而他的对面,几万银色盔甲的士兵正举着手中剑对着他。
“傅倾圣,你投降吧!”付文国的将军吼道。
对面,傅倾圣冷冷一哼:“笑话!”
付文国的将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被离国抛弃了,倒不如到我付文国来,我还能让你在我手下做一个好士兵。”他顿了顿,“你要知道,相较于你们离皇,我们付文国国王,还有耶律王子,可是惜才得很。”
傅倾圣一听,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会说话,你就不怕我成了你的士兵,半夜举剑一下刺穿你的喉咙吗?”
“你会吗?”付文国的将军反问,“那我挑断你的手筋就好。”
“那你把我收回你的军队做什么?”傅倾圣冷笑,“该不会是爱上我的俊脸了吧?”
“哈哈哈哈……”对面付文国的将军哈哈大笑,这笑声苏小荷听上去十分刺耳,“傅大将军,果然是聪明过人啊!”他说着,声音跟着变得尖锐,话语间充满了侮辱人的味道,“傅大将军果然是知道自己的优点的,不得不说,以傅大将军的姿色,来当一个军宠,可谓是求之不得啊。”付文国的将军暧昧地一笑,接着他又一顿,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过傅大将军知道什么是军宠吗?哦,对对对!你一定是知道的。”他的笑容好不猥琐,话语间充满了一种不明意味的气息,“在下可是听说过傅大将军的风流事,傅大将军好男色,还特意养了一个叫什么夏的军宠在身边。这事儿,不仅仅是离国,就连我们付文国的老百姓,可都知道咯。唉……”付文国的将军又顿了顿,“我说傅大将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么好的男人,这样做可得让多少女孩儿伤了心啊?那个你的未婚妻,就是平安公主,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碎了心,所以才自愿嫁给我们付文王呢?”付文国的将军脸上瞬间又换上了恶心的表情,“只可惜我们付文王向来是只喜欢心属于他的女孩儿,那个平安公主,心系在你身上,也就不能怪我们付文王不喜欢咯……”
“你给我闭嘴!”傅倾圣怒了,怎么能让付文国将军如此侮辱平安公主!岂料这付文国的将军哪里理会傅倾圣的怒意,他见傅倾圣生气,便笑得更欢了。
“傅倾圣!你这般顾及平安公主,你想过你的军宠是怎么想的吗?”
傅倾圣被付文国将军的话弄得气结,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来反驳,直到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突然在这沙场上响起:“喂,我说那大肚子。你这么能说会道,这么了解男宠生活,你的舌头这么灵巧活力,你们付文王知道吗?享受吗?”
这话一出,傅倾圣手下的将士们哈哈大笑,付文国将军的脸色变得尴尬。他怒气满满地看着莫名出现的一个小个子麻子脸男人,语气很冲:“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苏小荷无奈地耸耸肩,“大肚子,你刚都说了哥哥名字那么久了,现在竟然还问我从哪里来的?”
付文国将军脸上还是写满了不解,苏小荷跟着摇摇头:“大肚子啊!你的智商可是要跟上啊!你听好了啊,哥哥就是传说中的——苏、啸、夏!”
付文国将军一听,立刻大笑起来:“原来你就是傅倾圣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个军宠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视。
“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连傅大将军军宠都能嘲笑的大肚子啊!”苏小荷跟着笑起来。
很明显,她的话惹怒了付文国将军;又很明显,她的话也惊讶了傅倾圣。
傅倾圣骑马过去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苏啸夏,你疯了啊现在过来?”他低声吼着。
苏小荷不满地看着傅倾圣,眼里满满是气愤:“那你为何不说实话,故意把我丢到边疆城的梁氏布料铺呢?”她说着说着,眼眶变红,“傅倾圣,你倒好,就想着自己来打仗,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
“苏啸夏,我是——”
“傅倾圣,你不要再解释了。”苏小荷匆忙打断傅倾圣的话。傅倾圣还想解释什么,可对面付文国的将军丝毫不给两人讲话的时间。他举起剑,眼看着就要发出命令进攻,傅倾圣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不就是要我的脑袋吗?”傅倾圣怒吼,“你拿走就是,但放过我手下的士兵们!我相信,离皇不会这么想赶尽杀绝的。”
傅倾圣的话刚落,他身后的士兵们便大喊:“傅大将军!我们誓死相随!”
傅倾圣皱着眉回头:“你们疯了,我不需要你们跟着我一起去死,离皇要的只是我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