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鹿鸣坐到了祖母身边,哭得鼻子里一股怪味。那种味道以后他每次感冒都会重现,这是他这辈子最烦的味道了。祖母头边点着一盏长明灯,放着一碗倒头饭,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炷香。周鹿鸣抬头望着窗外,隔着窗子东方已经一片红晕。
这一上午,周鹿鸣作为家里辈分最小的,在那答礼。头磕了无数,眼泪忍住了没留半分。周鹿鸣大爷把他换了下来,让他去吃口饭。周鹿鸣跑回了自己家躲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那一刻,他再也不怕自己的眼泪回勾起别人伤心了,他嚎啕大哭,他知道,以后再也没有祖母了。他也怨着。祖母是前一天上午就难受了的,一直到晚上11:30在医院去世,他父亲有一整天的时间把他叫回去,去见祖母最后一面,可是没人这样。如今,隔着这么一层薄薄的布,他多么想再看祖母一眼,就一眼......
下午,烧过纸钱,便要入殓了。四个男人打着遮阳布,周鹿鸣大爷抱着祖母的头,父亲抱着祖母的脚,向院子里的棺材走过去。周鹿鸣打着引魂幡在后面跟着。看着祖母的遗体奉入棺内,那一层薄薄的布,终于掀开了。周鹿鸣跟在父亲后面绕棺,一共三圈,寸步不想走。
周鹿鸣祖母就那么安详地走了,和他之前看过的睡着的祖母一模一样。父亲告诉他,别把眼泪滴在棺材里了。可周鹿鸣父亲自己却不听劝告,用袖子把眼泪擦了一干二净,用脚踩着棺材底下的凳子,把手伸进棺材里面,摸了摸祖母的脸。周鹿鸣在一旁,早就泣不成声。
三圈。就三圈。
周鹿鸣眼看着那一层布,又盖住了祖母的脸。他知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和祖母相见了。
晚上,周鹿鸣和姐姐一起收拾祖母的衣服,准备第二天出殡时候烧。姐姐打开柜子,把祖母的包裹一件件都掏了出来。
“好好掏一掏,你奶别藏了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的。”姐姐哭得鼻子不通气,囔囔地说。
“嗯。”周鹿鸣和姐姐小心的整理着。周鹿鸣从包裹里面掏出来一个好几层袜子裹着的东西,小声说道:“姐。你看这个。”
周鹿鸣姐姐把袜子一层层摘下来,最里面是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方形的东西。姐姐把布打开,里面赫然藏着10000元钱。
“老太太什么时候攒的?”姐姐刷的一下眼泪流了下来。
“看仔细点再,这几件你奶爱穿,明天都带着。”姐姐擦擦眼泪说道。
第二天5:00。
下起了小雪,湿漉漉的。准备出殡了。
几个男人把棺材前的供桌撤了,把棺材上面的东西都撤了。好多人围着棺材站着。
“一,二,三,起——”众人一齐喊道。顿时风雪大作,大风掀翻了旁边一个搭的棚子。
“啪——”瓦盆摔了粉粉碎。
周鹿鸣记得,那天出殡途中,风雪大极了,他打着引魂幡,回头望去,出殡的车队在雪夜里把天照的通亮。坟头焚化的纸人纸马烤化了一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