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祖德和梁彭祖在比艺大会之后,顺从民意,决定梁潘两姓合建祖祠。潘祖德提议梁字摆在前面,梁彭祖没异议,那块地和桑树的事,他也不再提起,于是两姓决定建造“梁潘祖祠”。
祖祠设计、建造和施工都由潘祖德操办,他是见过世面的,见多识广。潘祖德的二儿子潘甲慎是学建筑的,从日本回来,方案自然他说了算。祖祠建造历时一年半,占地半亩多,祖祠二进一天井。一进下厅,中为天井,二进为上厅。巨大的神龛占据半个上厅。青砖白灰墙,雕梁画栋,斗拱飞檐。二进大厅六根朱红大柱上,楹联用黑漆写就。屋脊双龙戏珠,栩栩如生。屋脊两端拱角似羊角,下悬铜玲,风一过,发出“叮当”声响。一进的两面山墙各嵌入白瓷煅烧着彩画家潘桃和梁谷子的画《荷力图》与《荷谐图》。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上厅两面山墙嵌贴白瓷煅烧着潘桃的画《喜羊羊》和梁谷子的画《羊羊喜》。 祖祠建好后,就差大门两旁的对联。潘祖德提议,两姓各出一联。潘祖德谦虚推举梁彭祖所出为上联,自己为下联。
这回梁彭祖又不客气,出上联:“梁下大木可建屋造船以安居。”潘祖德看后,谦逊出下联:“潘入小田能种稻植麦够乐业。”“大木”可谓盛气凌人,“小田”可谓自微谦让。梁彭祖不敢争强,上下联均为潘祖德手笔。“梁潘祖祠”四个大字由耿老先生书写。大门后上方的四个大字“安居乐业”取大门楹联中的“安居”“乐业”四字,仍为潘祖德写就。 整座祖祠金碧辉煌,气势非凡。建筑规模、设计款式、建造风格和装潢艺术,集亭、殿、榭、阁之精美于一体,是闽南一带屈指可数的殿宇。它的落成祭奠仪式,盛况空前,作醮连续七天,好戏连台,连续七天顶礼膜拜。两姓的列祖列宗的神位牌被请入神龛内供奉。 “梁潘祖祠”落成后,历尽沧桑。祖祠里曾训练过红色铳枪队,迎接孙中山的队伍。后被反动派放火烧,好在及时扑灭,只烧着神龛和神位牌。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入侵潮汕一带,潮州沦陷。大批难民涌入赤螺坑。有的女子走投无路嫁给当地人为妻。赤螺坑至今还有不少逃兵祸而来的潮州人。
为抵御日本鬼子来侵,梁潘二姓的青壮汉子成立“铳枪队”,在祖祠内集中训练。村民在牛皮坳砍倒几百棵树木,堆集在岭头上,用麻绳固定。一旦岭下有敌人来袭,砍断麻绳,几百棵大木滚落岭下,不消说几个人,就是一个连敌人也会被砸死。鬼子后来没来。要说梁潘两姓通事的话,合建祖祠算一件;砍木阻敌是一件。在人们记忆中好像只有这两件大事。 上世纪60年代前后,祖祠成了赤螺坑生产大队的办公场所,后来又变成了百人大食堂,再后来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立“四新”运动。一群本地的、外地的红卫兵把祖祠内不多的神位牌扫地出门,毁于一炬。自此祖祠苍凉、荒芜。四周和天井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听说还时常闹鬼,吓得女人、小孩不敢夜过祖祠。分田到户搞起责任田了,祖祠又有人光顾。农民包产到户把田分了,大家以为山林也要分。趁未分之前,竞相上山砍树伐竹。半年下来,把青山理个“光头”。砍下的树木、毛竹堆放在祖祠内外。砍一批卖一批,祖祠成了竹木转运站,集散地。山光了,绿水青山的赤螺坑不见了。赤螺溪水小了,晴天可水过溪;雨天山洪暴发,浊浪咆哮。山光了,人穷了。有民谣:
守山无竹木,守田不长谷; 守村打光棍,守房偏漏屋。
赤螺坑人多外出打工了,有的迁徙外居。祖祠断了香火,苍凉萧杀,阴森可怖。那棵百年枫树被雷劈成两半,残枝败叶令人顿生悲怆。
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传闻“梁潘祖祠”埋藏着黄金,市中级法院要为台湾人挖回黄金。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把祖祠围得水泄不通。密密匝匝的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坐在摩托车和自行车上。有些来回走动,有些爬上老枫树。祖祠四周,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最先赶来的是县法院的法警,一边在维持秩序,一边保护着祖祠。祖祠的大门紧锁,门旁贴着市中级法院的公告。公告说根据申请人潘婷的申请,将埋藏在“梁潘祖祠”的黄金,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规定予以财产保全,取得的黄金由市中级人民法院保管。任何人不得阻挠、干扰和妨碍人民法院司法人员依法执行公务。 市中级法院在执行此项财产保全之前,估计到会有村民对埋藏的黄金,由法院保全不理解、不支持,甚至会有过激的行为,才张贴公告,安民告示。法院不愧是执法司法部门,料事如神。
赤螺坑的村民,潘姓方除与潘婷较亲近的几户外,绝大多数村民对潘婷要取回埋藏在祖祠的黄金十分不满,对法院为她取回黄金更是想不通。梁姓方的村民更是窝火十足,说什么我们的祖祠藏着黄金是潘婷的,公道吗?要挖我们的祖祠,天理何在?法院向着台湾人,帮着他们,那不是帮反动吗?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还有潘婷的祖宗是地主恶霸,埋在祖祠的黄金,那是剥削来的,是浮财,是咱赤螺坑人的血汗钱。他们越想越恼火,越说越邪乎。于是他们横下一条心来不让挖祖祠,不管你是法院的,还是政府的。潘姓的人不干,我们干。把祖祠围着,不让他们进入祖祠。于是原本是敞开的祖祠大门,就在昨天晚上被他们买个新锁牢牢锁住。 一阵摩托声,镇长带着分管镇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法庭庭长、司法所人员等骑几辆摩托车来了。公路不通到村,到祖祠还有几里的山路,只能骑摩托车和自行车。他们走到祖祠大门前面的埕地,坐在早已备好的长条木椅子上。镇长看了看四周:“哇,这么多人!”不由得心里一怔。心想:“如果执行不顺利,我们逃也逃不出去。”“中院的领导怎么还没到?”他问身边的法庭庭长。
“估计后脚就会到。”庭长也没多大把握地答着。
“梁坤成,你这个书记,潘玉炎,你这个村长,都在哪里?”镇长朝人群喊了喊。没人回答。四周围观的人发出嘘吁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梁坤成、潘玉炎来到镇长跟前。“镇长有事吗?”他俩几乎同时问道。
“刚才你们在哪里,没见人影?” “我们俩在村子里转转,发现有些苗头不对。”潘玉炎村长说。
“什么苗头?”
“大部分潘姓的人和梁姓的村民都不同意潘婷取回埋在祖祠内的黄金,认为那是村财,是大家的。不同意法院护着他们把黄金拿走。”梁坤成说。
“岂有此理!他们知道对台政策吗?了解法律怎么规定的吗?他们要怎么着?”
“可能会出事。”潘玉炎说。
“可能会闹事。”梁坤成应道。
“想跟法院、政府干,想以身试法?”镇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当梁坤成、潘玉炎向镇长汇报赤螺坑村民对挖掘黄金的不良情绪时,梁姓的村民正在梁胤南家商议着一个大行动。
梁胤南说:“祖祠是我们的,黄金是我们的,让我们的人把住祖祠大门,不让他们入大门。”
“如果把不住怎么办?”有人问。 “我们人多,搞他个四五道人墙,不让他们靠近大门。
他们来是有时有刻的,不可能待长久。等天黑下来,他们就会走。”梁胤南说。
“胤南叔,坤成书记、玉炎村长说挖黄金是法院的执法活动,不能妨碍,如果妨碍会被抓的。”一个后生说。
“说是那样说,书记、村长唱红脸,我们呢,唱白脸。目的是一个,黄金不能让他们拿走一个子。” 赤螺坑村贫穷,连公路都不通。他们打算砍伐林木卖钱,每户摊一些,集资修建通村的公路,这是第一桩事。第二桩事是要搞程控电话。现在整个村没有一部电话,只有几个人戴上BP机。大哥大一部1万多元,没人买得起。第三桩事是改建田心坝小学。外地人的村里,最好的房子就是学校和祖祠。这三件事都要钱,可是村里穷。村民守着几亩田,种稻谷,吃饭的事算是解决了,但没有其他经济收入,口袋空空。这几年有些人有田不种稻,改种水果赚些钱。外出打工的人赚了些钱。可是学费贵,看病贵,还有摊派多。村民身上还有几个钱?百姓愁呀愁。如今天掉下横财,祖祠有黄金。这对赤螺坑村来说是时来运转,天大喜事。大家唧唧喳喳议论着,摩拳擦掌,一定要把黄金弄过来,为赤螺坑子孙造福,大家铁下心来——抢。
为搞到黄金,梁胤南部署说,如果我们拦不住他们,就让他们挖。等他们挖到黄金要走的时候,我们在花生坪放倒树木,在那截车抢黄金。梁老四你们几个人得手后直往老鸦山跑。有人怀疑这样做是犯法的。梁胤南说:“法不责众,再说我们人多,他们哪认得是谁干的。”
“行,这个任务我来完成。”梁老四像战士接受命令一样坚决。
“但要注意,以我的螺声为号,螺声一响,就放倒大树。”梁胤南补充说道。 又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至近,到了枫树头才消失。市中级法院穆院长带着潘婷和她的侄儿潘伟庸下了摩托车。市中级法院的法警荷枪实弹也跳下车。县长、县法院院长等领导也陆续到达。
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潘盘山,看到市中级法院院长来了,思忖着,这么大的官来指挥监督挖黄金,不是觉得胜券在握,而是感到事情的不妙。村民对立情绪很大,弄不好会造成伤人流血。潘盘山认为,来那么多带枪的人不一定是好事,至少会被认为祖祠藏有很多的黄金。潘金镰随潘盘山左右,觉得气氛不对劲。这次是他陪潘婷到中级法院穆院长办公室。她与穆院长见面后,潘婷就叫潘金镰在楼下等她,实际上是把他支开,也叫回避。
后来才知道,潘婷是不让他知道藏黄金的具体位置。等看到中级法院的公告后,潘金镰才知道藏黄金的地点是“梁潘祖祠”。是潘婷不相信自己,还是程文源说得对,藏金的地方事先不能多人知道,不然会发生麻烦。潘婷办事考虑周到,思维缜密,潘金镰边走边看边想。他看到祖祠大门仍被锁住,大门口有许多村里的人。看到市中级法院院长、县长、县法院院长在大门前埕地上一落座,村里的人围着过来,在大门前聚集。法警叫他们走开,他们挪两步又围拢过来。肩扛天平、身着黑制服、头戴大盖帽的中级法院穆院长是这次法院执行公务的最高指挥官,是在第一线指挥。他落座在一只长条木椅子上后,看到祖祠大门两旁的对联,问道:“这对楹联妙呀,把两姓都嵌进去。怎么‘梁潘祖祠’还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梁坤成见问抢说道:“抗战胜利后,闽南独立大队的指挥部曾设在这里。” “怎么大门还关住,把门打开吧,时间差不多了。”穆院长话音刚落,更多村民霎时围拥过来,立在祖祠大门前。“潘婷和她侄儿随我们进入祖祠,其他人不要进入。”穆院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