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大约年过六十,头顶已多是白发,脸上遍布皱纹,双手爬满了老茧的男子立刻站了出来,快步走进泥地,蹲下的同时,右手抓住手耙已经开始耙弄泥块。
整个过程,张师傅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秒时间都没有耽搁,完全没有了站在旁边等待时的拘束和紧张,也不知道事先演练了多少遍。
“请仔细观察。”
仔细观察的时间很短,两分钟左右,两位士兵帮石飒潭戴上一双连肘手套,王教授取出了另一柄崭新的手耙。
手耙全部由木料制成,明显彻底仿照了石飒潭梦中见到的样式,崭新干净,上面还有肉眼可见的毛刺。
递上手耙,王教授朝泥地抬了抬下巴:“请吧,石先生。”
劳动最光荣……
想到自己甚至连碗都没洗过几只,现在却得戴一双可笑的手套走进泥地,石飒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耙地”这门学问的培训,石飒潭学习的过程并不是简单地对张师傅的动作进行模仿。
十几名士兵抬起好几面大镜子,分开层次,小心翼翼地跟着石飒潭前后左右移动,任何角度稍稍抬头,石飒潭都可以从镜子里直观地看到自己的动作,然后参照张师傅的姿势,时刻进行调整。
更远一些的地方,地面上,桌子上,十几名士兵操作好几台摄影的仪器,完整地录下了石飒潭的耙地过程。
它们很快派上了用场。
简单的动作模仿持续了三分钟左右,石飒潭刚刚觉得自己的动作稍微有了点模样,王教授叫了声暂停。
立刻,十几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专家迫不及待地凑到石飒潭身边,通过同样不知哪冒出来的移动式幕布,调出石飒潭耙地时的影像,一边一一指出石飒潭耙地姿势、行走步伐、肌肉调整等等方面的不当之处,一边蹲进泥地,挥舞人手一柄的手耙一次又一次示范各种正确的方式。
此时此刻,食堂四周的森严警戒更显得尤为必要,因为,若有任何不知情者此时无意推开了食堂侧门,难保不被眼前的景象吓出毛病:
一名老农民和一名年轻人站在泥地中间,十几名白发苍苍、衣装整洁的老学者蹲在地上猛玩泥巴,数十名全副装备的士兵或抱镜子,或扛摄影机团团乱转----这如果不是精神病院的重症患者集体溜出来聚会,就肯定是自己严重精神病发被弄进了医院。
就这样,对张师傅的动作简单模仿三分钟左右,再由专家们针对录象讲解示范三分钟左右,如此再三,不知不觉间,关于“耙地”,石飒潭的动作已经像模像样,没有了明显的不足。
当然,也仅仅是动作没有了明显的不足。
如果就这样将石飒潭放出去耙几亩地,石飒潭自己也清楚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一塌糊涂。
不过,紧急的培训的目的大约也只是如此,简单休息半分钟左右,换上一位新的农民师傅和一群新的专家,石飒潭开始学习翻地。
之后是除草。
之后是育苗。
之后是移栽、撒种、间苗、施肥、锄草、松地、浇水、除虫、收割,晾晒,翻晒。
等等等等。
数不清见过了多少位农民伯伯,更数不清见多了多少十数倍的专家教授,足足两个小时,这片泥地和泥地边上的空地,石飒潭草草学会了几十种农活。
或者说,草草学会了这几十种农活的动作,尤其是干这些农活时,如果有效地保护自身。
或者更干脆地说:怎么在干农活的时候偷懒!
大约是培训流程经过了仔细的安排,虽然一项又一项学习内容接踵而至,可是,通过合理穿插的模仿、解说、休息,足足两个小时,石飒潭却没有感觉多少疲惫。
这并不是结束,完成又一项“挖根”的培训,王教授望向手中密密麻麻表格,视线还仅仅停留在表格的中间偏下。
这个时候,频繁看表的蒋奉明又一次叫停:“王教授,劳动方式的学习只能先到这里。目前还没有培训的项目,你安排大家再演练几次,如果最后还有时间,我们再具体调整。”
说完,蒋奉明招招手,石飒潭立刻会意地跟到了后面。
这一次,新的培训地点很近,只走了十几步,蒋奉明和石飒潭就停了下来:面前是两排十几条长桌,每条长桌旁都站着几人,长桌布置成工作台的模样,上面分门别类堆放了许多不同的工具。
“这位是余院长。”蒋奉明和一名微胖的中年军人握了握手,后者对石飒潭点点头,“石先生,刚才你学习了很多劳动的方式,应该有不少想法,其中最主要的感觉是什么?”
“这个……”石飒潭稍微回忆了一下:“很复杂。”
“为什么会感觉复杂?”
“内容太多了,而且很多工具听都没听说过。”
“不错……”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余院长比较满意这个答案:“劳动内容复杂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工具落后,而且这并不是唯一的后果,比如说……”
余院长从面前的工作台拿起一柄手耙,“这是手耙,你今晚学会使用的第一样劳动工具,你现在用它连续作三十次耙地的动作,试试什么感觉。”
石飒潭抓住手耙,就着工作台的桌面,规规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标准的耙地动作。
“手有点酸。”
“再看看这个……”余院长递过来又一样工具,它明显也是一柄手耙,不过和石飒潭手中的相比,余院长递过来的手耙尺寸稍微大一点,前端顶部多出一块小木头,握手之处略有弯曲。
“试试看。”
石飒潭接过新的手耙,就着工作台的桌面,又规规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标准的耙地动作。
“什么感觉?”
石飒潭的感觉非常明显,也很有些奇怪:“好象省力了很多,为什么这支手耙更重一点,用起来却反而更轻松呢?”
“这关系到重心和人体力学。”
这些相关的理论大约并不属于培训范围,余院长很简单地一句带过,“石先生,你看到了,工具改进可以使劳动更加轻松,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内容。”
“工具改进?”石飒潭感觉更加奇怪,“既然要改进,为什么刚才还要学那些工具呢?”
“不,你误会了。”余院长摇摇头:“需要改进的工具并不是你之前已经学习使用的那些。”
“事实上,刚才你也看到了中古世界它的落后。至于中古世界的其他农具,我们目前还没有见过,只是能够认为其中肯定有一部分相对落后,甚至还很危险,容易导致劳动意外受伤。”
“地球上就有这样的先例,中亚地区最初出现的犁,由于犁辕设计不当,很容易勒住牛或者马的血管,导致牲畜受伤寿命缩短,而这样的工具很多时候还用人力拉动;中国古代最初出现的镰刀,弧度过长,而且没有护手,也很容易伤到使用的劳动者。”
“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工具改进,就是如何将中古世界落后的,危险的工具,改进成你刚才学习过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