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是一个普通人。
毕业三两年,老东家倒闭了,随大流想着赚点快钱当了个编剧。
他这人脑子不算活泛,不说智商只是正常人水准,情商也一般般,交不了几个人,倒是因为性子直得罪了不少。
按理说,这么一个人想在影视文娱行业出些彩头吃的香是没可能的。
只是老天赏饭吃,项阳偏偏就混出了点名堂。
入行三五年不到便博得了个“筑梦师”的名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名角儿”。
这筑梦师的名头源自于项阳早年间介绍村报采访时所说的一句话:
“我写的,就是我这些年里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这梦不切实际,收益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哪怕项阳说的是真的,但是旁人都以为他是谦虚罢了。
然而这一切都在项阳入行七八年的一天改变了。
因为忽然有一天项阳不做梦了。
项阳自己是知道他为什么不做梦了的,可是他不敢说,只是告诉别人:
“别担心,只是失眠罢了。”
因为项阳的脑子虽说不算灵光,但也明白“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不再能筑梦了。”
毕竟编剧的生活不好过,如果你不是个“角儿”,甚至不是个“名角儿”,你写的东西也许值五千万,但别人拿走它十之八九还不会经过你的同意,还得你倒贴五十块的报名费。
也许有人会问,这不是赤裸裸的剥削吗?
可是项阳知道,这是自找的,这是他们自己把自己贱卖了,甚至谈不上卖,只是贱罢了。
毕竟贱卖还能有点钱,而他们这是倒贴钱。
有人就打趣跟项阳说过:
“你们这行当就是干着二傻子的活,做着大傻子的梦,成天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其实身子骨都半截埋土里了,不值当的很!”
对此项阳只是笑笑,对他朋友说:
“你不懂,我们是想别人也做和我们一样的梦。”
只是没过多久,当项阳不再做梦之后,他忽然懂了,他朋友是对的。
不再做梦的项阳逐渐当不起筑梦师的名头了,或者说他写的都是曾经的梦,它们过时了,不讨喜了。
投资人看着写的东西也像是曾经那么的笑眯眯的像是看着金元宝的模样了,直到有一天,他丢给了项阳一份新合同。
这份合同要求项阳写东西,写他们想要的东西,实在不行投资人找别人帮他写,只要他挂个名,再签了这份合同。
合同有写为了保密项阳的一切社交账号乃至行为都交由投资人掌管,对此项阳没在意也就签了。
合同是签了,但是项阳仍旧想写他的梦,写他的东西,所以写出来的看上去很新,实际上还是那些曾经的梦,过时了,不讨喜。
而投资人在签了合同之后便露出了他丑陋的嘴脸,将项阳的稿子撇到了窗外,用手指着项阳的脑门说道:
“把你当个角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劳子‘筑梦师’了?看看你写的这些东西,你是条狗懂吗?!还是条老狗!”
当时的项阳拳头攥的死死的,只是他有估计,没动手,走了。
而风水轮流转,谁也不曾想曾经的梦又火了,新瓶里的旧酒端的是无比香醇。
卧房里的项阳以为自己风光的时候要来了,拿着自己的稿子又去找了看他像是看金子的投资人。
投资人翻了翻稿子,皱着眉问项阳:
“女主角能不能死?”
他这话一时间把项阳问愣了,但是项阳还是回答了。
不能。
项阳没说这是他最美好的一个梦,只是说投资人不懂。
而投资人也说了,他不需要懂,只要知道最近大家都喜欢看女主角死就行了,随即又问项阳道:
“女主角能不能写死?”
这次问的更清楚明了了。
而项阳的回复一如既往。
不能。
投资人沉默了,然后叫来了一个年轻人。
只见他把手里的剧本扔给了年轻人,问道:
“这女主角能不能写死?”
年轻人给了肯定答复。
投资人便把编剧换成了年轻人,挂着筑梦师的名。
项阳质问投资人这是他的梦怎能交由旁人去写?
投资人指着合同说,“你的梦不值钱,值钱的就是‘筑梦师’这三个字而已,现在合同签了,这三个字归我了,你不愿意写,有的是人愿意。”
项阳沉默了,事实就是如此,合同上说投资人聘请他写剧本,剧本的著作权自然是投资人的,别人东西,哪怕是项阳自己的梦也由不得他。
项阳灰溜溜的走了,撂下了一句走着瞧的狠话。
不出所料,这新瓶里的酒变质了也就不香了,剧终究是扑了。
然而项阳未曾想他得到不是认可与重归荣耀与,反倒是一纸诉书。
原来扑了的剧亏了本也就没了净利润,根据他没怎么细看的合同,项阳的收益也就成了负值。
也就是说他不但被打了白工,抢了脸面名头,还得倒贴钱补给投资人!
只是合同白纸黑字,这钱项阳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所以项阳变卖了从毕业起打拼十来年换来的房子、车子,甚至欠了一屁股债的被赶出了剧组。
看着剧组外的阳光,他觉得朋友说的真对,也觉得自己又有新的梦了。
只是项阳不想写了。
因为他忍受不了自己的梦变成别人的模样,
忍受不了肮脏的人拿着肮脏的笔去篡改他的梦,
更忍受不了“筑梦师”带给别人的不是梦而是扭曲的金元宝。
望着太阳,项阳知道自己不再会做梦了。
因为梦死了,
梦的土壤死了。
夹缝里的光明不是光明,是叫做希望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