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宿黄庭观
她刚开口,眼睛里便渗出泪水,滴溜溜要滚出来。丘神责没想到她会单刀直入,问起裴炎的事情。他干咳两声,缓缓说道:“也好,他就羁押在附近,你去劝劝他也好,有什么需要向朝廷申辩,只管叫他说出来。”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来了一个小校尉,带裴汀走出丘府。沿着大街走了数十丈,校尉拍开一个院门。这个院子比较小,门内有数名全副武装的兵士。
校尉显然与他们熟络,也不多言,带着裴汀进入屋子。屋内又有两个仆从模样的男子,当首坐着一个银发老者,面色十分苍白。
裴汀唤道:“父亲,女儿来看望您了。”那老者就是裴炎,认出裴汀,顿时绽开笑容说道:“汀汀,为父盼你多日。快上茶。”说道后一句,他是对两个仆从,话语里竟不给颜色。
这些仆从和卫兵,均是丘神责派来羁押裴炎,也不去计较他的冷峻态度,恭敬地给裴汀倒上茶。裴汀顾不上喝茶,说道:“父亲怎么会牵连上扬州造反?”裴炎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天后明知道我与扬州毫无瓜葛。”
裴汀奇怪了,说道:“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天后为何要抓父亲啊。”裴炎看看左右仆从,说道:“有些事情,你们做孩子的不懂。”裴汀说道:“父亲难道不想想法子,向天后进言,念在为朝廷服务多年,告老还乡也好。”
裴炎摇摇头,说道:“天后是要做皇帝,做有违天地至理伦常的事情,为父虽然无能,对此等倒行逆施,焉能不进言?”裴汀闻言,终于知道父亲下狱的真实原因。父亲对于天后涉政并不反对。但天后要废掉李家皇帝,自立为皇,则是父亲不能认同的。
裴汀说道:“父亲,你向天后认个错,告老还乡也不行么?”旁边那个校尉说道:“据说裴相在朝堂之上与天后力争此事,满朝文武皆在。你想想,天后能饶恕裴相么?”
裴炎却对那校尉冷笑道:“我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舒服得紧,呵呵。”自然指的是那次朝殿之上对天后的陈言。
裴炎又转向裴汀,说道:“天后也很清楚,我裴炎对朝廷赤胆忠心,只是不能苟同她称帝的雄心。汀汀,你莫要掺入此事,自可平安。”裴汀眼圈一红,听得出父亲求生的机会只怕渺茫。她端起茶杯,手不觉发抖,泪水便滴落下来。
她赶紧低下头,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泪水。一边听裴炎说道:“我入狱的原因还有一个。前些日子有人还盘问我有关大唐地图之事,实则与我没有关系。朝廷上有阅历的大臣,均知道太宗皇帝留下几幅地图,是藏于皇宫之中,我裴炎怎么可能拿到手,继而转给扬州叛军?”
裴汀忍住泪水,抬头听父亲又说道:“这地图对天后委实重要,她担心称帝后四方不服,是以要寻回地图,做不时之备。”
裴汀连连点头,说道:“父亲言之在理,只盼天后能以天下苍生为重。”旁边的校尉越听二人对话,越感觉不对,此时再也忍不住,说道:“好了,二位也叙事良久,我该带裴姑娘出去。”
裴炎看看裴汀,眼里露出无限慈爱,说道:“汀汀,自己多注意身体。”裴汀知道离别在即,她强忍心痛,冷冷地对仆从说道:“你们可不许慢待父亲!”
裴炎笑道:“这个无须担心,朝廷虽说将我羁押,礼数上照顾得还是蛮周到。”裴汀起身说道:“父亲保重,有机会女儿再来探望。”裴炎点头,目送二人走出小院。
陈子昂四人告别姬斯,继续望岭南去。日子一天比一天凉,四人也愈近岭南。虽然时节愈近冬天,但南方天气暖,两下一抵,沿途景色倒没有太大变化。大约十一月初,四人已经来到衡州附近。
南岳衡山共有72峰,兀立湘江之滨。湘江九曲之水,五向五背,好似五条龙朝拜衡山,景致极其生动。这一程赶得紧,加上魏大郁郁寡欢,四人便决定游衡山稍作休息。
四人来到一个唤做南岳的村庄,约摸两里许便是集贤峰。集贤峰有个十分出名的传说故事。四人一路游逛,听陈子昂一路讲述。
传说东晋时,司徒魏舒的女儿魏华存,年二十四岁那年,嫁与南阳刘幼彦。一天,她遇到了一位“神仙”,那神仙给她一部《黄庭内景经》。后来,政局动荡,兵乱时起,丈夫死后,她就渡过长江,自己登上衡山,在此念经十六年。她虽已年老,却“颜如少女”,亨年八十三岁,据说是白日飞升,成了“神仙”。后来人们便尊称她为“南岳夫人”。
周梅儿笑道:“陈大哥,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呀。”魏大连连摇头道:“怎么没有,我看姬斯姑娘就是神仙下凡。”陈子昂说道:“只怕是有,但教我等凡人遇见,那倒是难于登青天了。”
不知不觉,四人来到集贤峰下,却见门额的石刻是:“山不在高”。门联的石刻是:“欲往西池谒王母,且来南岳拜夫人。”将南岳夫人与王母相提,可见她在此地的影响之大。
不远处又立有一块大石头,上圆下削,上刻“飞仙石”三个大字。石刻后面青松古木成林,掩映着红墙青瓦一道观,门楣上一幅横匾“黄庭观”,想是这道观的名字了。天色接近傍晚,四人走近道观,两个小道士正挑一担水、一担柴禾蔬菜,朝观内走去。
焦会青上前问道:“里面有客房么?”小道士叫道:“闪开,莫耽误我等练功。”焦会青哈哈大笑:“担水挑柴?练功?练一辈子不还是担水挑柴么!”
小道士看看他挡住入观的石阶,嘴一努,手腕翻转,肩上的一双水桶忽然如车轮般转起,直撞过来。
焦会青却不在意,任是一对水桶,伸脚边似挡非挡地踢过去。岂料一碰水桶,方知不妙,那水桶十分沉重,竟然是铁桶。
焦会青原想踢开水桶,溅小道士一身水,罚他一罚。这一接触知道是铁桶,慌忙躲闪,弹腿跳下石阶,生怕被水溅湿衣裳。
小道士却呵呵笑了两声,居然一扎马步,生生止住铁桶,一滴水也不曾撒出。他点头笑道:“谢谢。”焦会青脸也不红,马上喊道:“兀你小道士,问你借宿也不答话!”
后面挑柴的小道士回头说:“进来吧,找我们杨道长便可。”焦会青招手叫陈子昂三人跟上,低声说:“乖乖,小道士的水桶只怕有三百斤,俺老焦那一脚吃亏了,疼得很。”他跺跺右脚,一瘸一拐随大家走进观内。
进得院内,两排高大的柏树夹成一条青砖走道,后面是块十余丈见方的场子。有三个人借着夕阳余辉习武,仔细一看演练的正是八卦拳。